第81章 萬家林鰥夫獨賞月[第1頁/共2頁]

夜闌風涼，草深露重，萬七雙腳沾滿泥水，腳掌微疼，或許是紮了蒺藜，竟然毫不在乎。看他又沿田壟緩緩走進地裡……從插上第一壟紅薯秧苗，他便開端了無停止的勞作。白日撤除放羊，便是除草、鬆土，秧子長大，翠綠的葉子覆蓋了空中，每逢雨後便用長杆一壟挨一壟地翻動，以免秧苗狂長。入秋，紅薯的根部膨大，空中日漸開裂，扒開泥土裂紋便現出紫紅色瓜塊。不但紅薯長得好，統統間種的花生、瓜菜、豆黍、苞米，無不長勢暢旺。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本身種下且可為本身享用的果實，打心眼裡珍惜。他紮了紙人趕鳥，豎根吊杆嚇狗，全為保住這即將到手的好收成……算來，一年的吃食不消憂愁了，心中萌收回又一個昏黃而美好的但願：如許有兩三年光陰，或許有所節餘，運氣好的話便可找個女人。想起女人，已到中年的萬七仍感到豪情湧動，本能的慾望使他躁動不安……唉，好好乾幾年，或如馮老先生所說，另有娶妻生子的運氣呢。

他歡暢地咧開嘴巴，藉著月光摸摸苞米，掂掂穀穗，俯身看看紅薯、花生的秧葉，又走近身邊用秫秸稈和麥草捆紮的小人，見那小人兀自挺身直立不知倦怠地搖擺著布條，不由讚美地點頭。他又回到地頭，靠近看窩棚中間高矗立立的吊杆――也是一副恪失職守的姿勢，嚴陣以待那些貪吃的狸子野狗……他驀地想起吊在杆子上的那隻大狗，又生出一絲憐憫，不無可惜地感喟，冷靜唸叨：“誰讓你貪吃，招惹那杆子呢！”

月光下的萬家林和四周的郊野、沙崗，浮動在如霧似水的漂渺輕紗中。現在，萬七站在林子西側的土崖旁，身後是他的秫秸窩棚和那塊長滿歉收果實的長方形沙地。他的羊群已在崖下的草坡上溫馨地安息――那是他為它們經心安排的棲息地，背風遮露，溝底有積水，坡上有青草……把這一大群火伴安設好，他便可安下心，享用一日繁忙後的清淨和落拓了。當然，他不會健忘明天是中秋佳節，已例外從劉家肉鋪打來二兩白酒，一大碗煮熟的花生放在麵前。這會兒正坐在在窩棚中間的地頭上，咀嚼著燒酒的醇香，情感更有些亢奮。他昂首望著明晃晃的圓月，嬉笑著點數淡藍色天幕上閃亮的星星，然後目光轉向四周，看樹影幢幢，聽蟲聲唧唧……萬七恍然感覺，他居住的這片天下是那樣空曠冷寂，天底下彷彿隻要頭上的一輪玉輪和地上的一個萬七了。

他回到地頭上的窩棚。這窩棚用棍棒板條釘成拱形支架，搭上舊席片乾秫秸而成，棚子裡先是隻鋪一層麥草，厥後他又弄塊薄門板墊在磚石上，就成為一張簡易木床。從開春大忙，他便分開村北那座小土屋，這秫秸窩棚成為他的安樂窩。現在，他打個哈欠，籌辦安息。不必沖刷腳丫，抓把乾麥草擦擦便可。他脫去玄色的夾褂，鬆一鬆草繩擰成的腰帶，倒在他的門板床的光席片上……

月光從窩棚入口和頂部裂縫暉映出去，照著鼾聲如雷的萬顯運****的上身和兩隻赤腳，模糊看得見，他的嘴角上現出一絲笑紋。這時的萬七大抵正在做好夢。可他即便在夢中也想不到：一件竄改彆人生命途的罕事在一步步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