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始皇與鄭女（一）[第1頁/共4頁]

在她夢裡，鄢陵的洧水永久是清澈見底的模樣，清楚那麼深的水，透過清粼粼的波光，卻總看得見水底藻荇間細鱗銀鰭的魴魚和閃閃泛光的水蚌。水邊生滿了芳茂的澤蘭和蓼草，不必細嗅，一走近便撲了滿鼻帶著草木清馨的淺香……四蒲月間恰是泛舟的好時候，年及韶齡的女人們總會花經心機打扮，穿了最鮮麗的衣裙，簪了最精美的笄釵來洧水邊踏青。而常常都會有很多少年郎采了水岸的蘭草或芍藥，微微赧紅著臉，捧到心儀的女人麵前，邀她同泛……

山有喬鬆，隰有遊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在這個離故裡千裡之遙的處所，身邊永久隻要兩張陌生的麵孔，出口是她勉強聽得懂的異地鄉音……阿荼心底開端茫然，乃至模糊有些慌亂驚駭起來——或許，本身一輩子都隻能待在如許一方小小的院落裡，看著頭頂小小的一片天，每天周而複始地過著朝食、下餔、晚寢的餬口……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他逆光而行，背後初升的朝陽已有幾分灼目，恍忽間竟彷彿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少女抬頭看了看東邊的天空，連綴群山與無垠蒼穹間，才隻微微暈開幾分敞亮的魚肚白，離日出約莫另有兩刻。偌大的鹹陽宮，除了各處奉侍的宮婢寺人，該當很少有人這般夙起罷。

不遠處的山麓方向，嘻笑戲鬨著行來一群淩晨到水邊采藿的鄉間少女。她們多數是十三四歲的韶齡，清一色素淨的紵麻襦衣，葛佈下裙，一邊俯身采著綠碧蔓草間菁茂的藿菜，一邊相互推搡著打趣嬉鬨。不知哪個促狹的少女起了頭，女人們忽地同聲唱起了一支山謠，諷刺她們中一個方纔有了小情郎，此時已然羞紅了臉的女伴——

暮春三月，鄭地鄢陵的洧水之湄，恰是一季芳華最盛時候。河邊一脈廣袤野陌間，黛青色的蔓草如地茵般無垠鋪展開來，其間綴了一簇簇鮮皎帶露的白蘞花……

而更出人料想的是，被世人拱衛著，策馬行在最火線魁首模樣的，竟是一個看上去隻十六七歲的少年。那少年也是一襲玄色直裾袍，座下是匹一樣玄色如墨的黑瞳驪駒。

驀地間，自東邊的山麓方向猝然逼近的馬蹄音驚破了這一方喧鬨清平。

今後的日子……約莫與她之前的十四年都會完整分歧的罷，阿荼心底有些無措地想。

那是二十餘個自山林間打獵返來的士族後輩，皆身著平紋絹的直裾袍，座騎是清一色驃健的良馬，奮蹄奔逸，鬃鬣獵獵，一派凜冽威風。二十餘騎以後，還井然有序地尾跟著幾輛專作田獵之用的黑漆木輅田車。

固然住進這鹹陽宮已有些光陰，但聽著這宣稱呼，阿荼仍感覺非常陌生。

山上長著扶蘇木，水裡生著水荷華。不見子都美女人，卻碰到你這小狂徒。

住進這兒的第二天，宮婢蒲月為她送來了新衣，是兩套平紋絹的三繞曲裾深衣，一身淺絳，一身淡青。

淩晨熹微的昀光透過東窗灑進了室中，被彩繪鏤雕的髹漆屏風斜斜篩過，光影班駁，細碎了一地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