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1頁/共4頁]
上古之世,群眾少而禽獸眾,群眾不堪禽獸蟲蛇,有賢人作,構木為巢,以避羣害,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躁惡臭,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有賢人作,鑽燧取火,以化腥躁,而民說之,使王天下,號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鯀、禹決瀆。近古之世,桀、紂暴動,而湯、武撻伐。今有構木鑽燧於夏後氏之世者,必為鯀、禹笑矣。有決瀆於殷周之世者,必為湯、武笑矣。但是今有美堯、舜、湯、武、禹之道於當今之世者,必為新聖笑矣。是以賢人不期修古,在扶世急也。犯警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宋人有種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其耒而守株,冀複得兔,兔不成複得,而身為宋國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
堯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斲,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夏季麑裘,夏季葛衣,雖監門之服養,不虧於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覺得民先,股無胈#1,經不生毛,雖臣虜之勞不苦於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讓天子者,是去監門之養而離臣虜之勞也,古傳天下而不敷多也?今之縣令,一日身故,子孫累世絜駕,故交重之。是以人之於讓也,輕辭古之天子,難去今之縣令者,薄厚之實異也。夫山居而穀汲者,膢臘而相遺以水。穀水可貴,故節以水相遺也。澤居苦水者,買庸而決竇。澤者苦水,故買人功使決寶也。故饑歲之春,幼弟不饢。幼弟可惜,猶不饢之也。穰歲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愛過也,多少之實異也。是之前人易財,非仁也,財多也。今之爭奪,非鄙也,財寡也。輕辭天子,非高也,勢薄也。爭土橐,非下也,權重也。故賢人議多少論薄厚為之政,故罰薄不為慈,誅嚴不為戾,稱俗而行也。故事因於世,而備適於事。
夫古今異俗,新故異備,如欲以寬緩之政,治急世之民,猶無轡策而禦駻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稱#3先王兼愛天下,則民視君#4如父母。何故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為之不舉樂。聞極刑之報,君為流涕。此所舉先王也。夫以君臣為如子父則必治,推是言之,是無亂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於父母,皆見愛而一定治也,雖厚愛,奚遽穩定?今先王之愛民,不過父母之愛子,子未#5必穩定也,則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覺得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但是不成不刑者法也,先王勝其法不聽其泣,則仁之不成覺得治亦明矣。且民者固服於勢,寡能懷於義。仲尼,天下賢人也,修行明道以遊海內,海內說其仁,美其義,而為退役者七十人,蓋貴仁者寡,能義者難也。故以天下之大,而為退役者七十人,而仁義者一人。魯哀公,下主也,南麵君國,境內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於勢,勢誠易以服人,故仲尼反為臣,而哀公頑為君。仲尼非懷其義,服其勢也。故以義則仲尼不平於哀公,乘勢則哀公臣仲尼。今學者之說人主也,不乘必勝之勢,而務行仁義則能夠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則七十子也。此必不得之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