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滿長安道(3)[第1頁/共4頁]
兄長問我:“思兒,你曉得你乳名為何喚作‘思兒’麼?”
君父並不愛我。這是我一早便曉得的。
阿孃點了點頭,嚥了淚;嬤嬤抬袖子抹起了眼睛。
我點頭。
我吸了吸鼻子,跟在了阿孃和嬤嬤身後。
他點點頭:“那甚好。”便轉過來向我道:“二丫,我們家去,兄長帶你家去!”
“我爹是誰?”我仰起臉,問。
他暖和而仁慈。十一歲,待人接物便已可圈點。
我冇喊,吸溜著鼻子掙:“我想找二毛玩兒……”
“婢守承皇命八載,誠惶誠恐,銘君恩,秉詔命,於遠外無日不惦記殿前,……婢拜見太子殿下,願東宮長樂無極!”
他著玄色厚裳,繁複的斑紋綴著金絲,在灼耀的雪色裡明顯煌煌。他並不高,十一歲的孩子,若不是身在帝王家,可還是個“孩子”呀!我真怕他撐不住這森森冷冷的雪氣。
兄長攙我的手:“不說這些了,我們家去。”
原是這般。
他不是不肯為我爭,是不敢。一麵是天子,一麵是臣,明說不肯東宮“為臣”,古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豈可逾矩?
虛設的家宴即將退去時,太子哥哥再也忍不住,言諫稱:“陛下當置思兒於那邊何地?……我朝奉傳嫡公主既已入宮,竟不封位麼?”
她是君父平生的思念。
元康三年的夏季,無時無刻不在提示著君父平生的哀痛。
我當時小,又不肯好好兒讀書,天然不曉得,這“諡號”,顯達中故去之人纔有。我與兄長的娘,早早地過世,葬在了杜陵南園。
我裹緊了狐狸皮子,刺溜一聲又想躥出去。卻撞進了他懷裡,被他接了住。他天成貴胄,自是有一眾奉侍,早有人支了大厚油傘侍立,半點雪電影也打不到他。
我彎了彎腿,想要學著嬤嬤的樣兒跪下來。嬤嬤阻了我:“……丫丫,你不必,他若要你跪,你再跪。”
但他卻並不歡愉。他隻淡淡瞧了我一眼,緩抬了抬手,稱“免”。
“為何……?”他的瞳人晶晶亮,睫毛好長呀,厚重的雪色淡淡闔著,將他的一雙眼睛潤得更黑、更亮。
“乖二丫,太子殿下是帶你回家的。”
帶來了一隊陪侍,好大的氣度!
我站在門口,迎著的,是一座金色煌煌的輦,再前麵,跟著老長排的從侍保護。我長這麼大,冇見過這般的陣仗。
我有些不風俗。正籌算瞅個空當,鑽溜出去找二毛玩呢,嬤嬤彷彿摸準了我的心機,抬頭看我,我對上嬤嬤慘白浮泛的眼神,竟有些不忍了。那眼睛裡,還閃著汪汪的淚呢!
我癡戀長安的雪。回身時小小的身子束困在漫天滿眼的雪色裡,那一天稟袂的景象,而後多少年,年年無計呈現在夢裡。
卻有些悲傷的意義。
可我那不怕死的太子哥哥竟不肯起,當廷長謁,以額撫地,言:“……公主思乃恭哀皇後許氏所出,與兒乃一母同胞,兒不忍胞妹流浪在外,今幸得還珠掖庭,當擬封號,當歸其位,當叩謁杜陵南園……”
他說:“我們的爹,居未央,承天祚,他是世上最高貴最高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