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十九回上[第1頁/共4頁]

這一頁筆跡倒是纖頎俊美，入目秀雅，但是筆鋒轉折處卻棱角清楚，顯出內底骨骼的剛硬來――恰是章回的手筆。至於筆墨，則公然如先前伍生所說，將林如海抱病顛末，病症竄改景象，大夫如何用藥，為的甚麼機理，有甚麼方症典故，也不避此中凶惡波折，俱個一一隧道來，前麵又講保養諸事。雖內容龐大，但用字儉省，條前提件簡練了了，叫人既能曉得實際景象並非林如海信中所謂能夠無憂，又能曉得內裡詳細的輕重緩急，鑒彆應對的手腕體例。黛玉看了這一頁，反而真正放下心來，一麵對著信悄悄點頭，心說：“爹爹說此次難關，萬幸有曾外祖父家才得度過。那位關先生，醫術是從曾外祖父的同門師兄那邊學的。先頭那丸藥，也是曾外祖父在2、三十年前就特地為爹爹配置，留下了方劑，本日才氣拯救。再有這位曾外祖父家的表哥，親身送關先生來，又為揚州家裡和衙門裡事情分憂，報信、迎候皆是出自他行動，一言一辭這等的細心――可見親長慈恩垂庇，無遠弗屆。隻可歎祖母早去，我未曾接受扶養；又從小在外祖母、孃舅處長大，一次都冇到過常州不說，連這門親戚也是纔剛曉得。今番家去，定要細心問了爹爹，多少儘我情意回報纔好。”

黛玉站起來，寂然道：“父親的話，女兒不敢不聽。但父親尚未大安，做後代的又豈能縱享悠遊，必然要抓緊趕回家去。這個也請必然依我。”

黛玉這才醒神，趕緊起家向前，笑著親手去扶他，道：“伍爺爺快快請起。”

林黛玉坐在艙中，猛聽傳報說有揚州家內裡人來，先是一喜，接著便是一大驚，直從椅上站起來，抬腳就往艙外走，身子卻不自禁連晃幾晃。中間跟的紫鵑、雪雁慌得去扶，直叫：“女人謹慎。”兩個才攙住了，就聽腳步聲響，有人進得艙來。

黛玉笑道：“不忙。你白叟家這兩日想也乏的，到時遞個話來也就罷了。”又叫雪雁代送。本來雪雁的娘就是伍生媳婦的侄女兒，雪雁昔日頗得他佳耦心疼，現在見著，早是眼紅鼻翕地非常衝動，礙於不得便，不然隻怕早就衝到跟前了。公然現在一聽黛玉叮嚀，立時喜孜孜、笑喧喧，扶了伍生，連蹦帶跳地就往內裡去了。

黛玉聽了，忙道：“你說的實在有理。”趕著將眼淚收儘。紫鵑取了水來給她洗臉，又用帕子將手細心拭潔淨了，方纔剪燭移燈，照得明晃晃的都雅手劄。這封皮裡卻夾了兩頁：一頁是林如海的，字體端方，筆觸圓潤，隻是踏實有力，顯是久病後寫的。黛玉細看那筆墨，不過三五行，卻句句都是在安撫，說他已經病好、身邊又有人照顧，再三叫她不必擔憂，路上寬解慢行，防備風寒暑熱、濕毒侵襲。黛玉承老父一片慈心，度他病中描述，不由又紅了眼圈，但又想著紫鵑方纔說話，忍著眼淚，去看另一頁筆墨。

想到這裡，黛玉就叫紫鵑取筆墨過來，先寫一封信與父親林海，稟告行動，又作念想、密切之語以慰老父心腸。寫畢擱在一旁，再取一紙，則是與表兄章回的複書。隻是這一封不比平常家書，父女嫡親密切無間，雖是表兄妹，卻隔了兩層血緣，且又從未會麵；加上信裡頭又要伸謝，又要細問林如海景象，其遣字用詞、分寸考慮，既不能失了親戚間情分，也不能錯過男女表裡不同――因而連續寫了五六遍，猶不能對勁，一張張統揉成團丟在水盆裡浸爛了，叫都潑到江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