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頁/共10頁]
母親說她最後一次提著草藥,到石板坡我三姨家時,那是1961年剛開春。三姨躺在床上,營養不良得了浮腫病,皮膚透明地亮,臉腫得像油紙燈籠。母親熬草藥給她洗身治病。三姨夫原是個開宰牛店鋪的小販子,雇了個小伴計,日子過得還像模像樣。50年代初,不但不能雇伴計,店鋪也“公私合營”了。三姨夫是1957年被抓進監獄的,他在茶社裡說,現在新當局當家,樣樣好,就是他小我的日子還不如之前好。被人打了陳述,一查,他插手過道會門,就被當作壞分子送去勞改了。
“兒子太乖,鬼都要來找。”工休從船上回家的王伯伯自言自語說。每次回家貳心頭活力,老是未到工休結束便返回船上。老二放大成五寸的吵嘴頭像,一其中門生內疚的笑容,鑲在玻璃鏡框裡,掛在立櫃和床間的牆上。每次我瞥見這照片,老是怕去想這顆頭顱是如何滾下地的。
石橋廣場本來隻是一個較寬廣的空位,本地人亂堆渣滓、廢磚,就冇法種菜了。
乘涼的人,街沿擺龍門陣的人,全都回屋裡去了。我在路燈下,冷靜地看著功課。眼睛開端打鬥,冊頁上筆跡逐步恍惚,扭動起來。我不時留意院門,怕被人插上,又要叫半天門,纔會叫開。
“我不在這兒吃,我要帶走。”我說。
“就是死和活的事,”母親說,“你的三姨,我的親表妹,比一個媽生的還親,不就是冇活成!”
爬上中學街坡頂,經太小學宿舍院子,那兒常常坐著站著幾個退了休的西席,抱孫子外孫,看過路人。一個滿頭斑白的老太太叫住我,說碰到過我大姐。
我直接上了頂樓,站在那兒可望得很遠:長江對岸,江北青草壩,江北造船廠及古塔;往東能看到石橋廣場。石橋廣場在我的視野下,並不像走出來那麼龐大,它一邊靠菜市場,一邊是小塊相間的農田,彆的兩邊是肮臟龐大無臉孔的修建物:鐵器加工廠、關押政治犯和長刑期重犯的省二監獄。
一個正在等配鑰匙的人?我的心就放下很多。回過身,馬上又感到本身被盯住了,我的頭節製不住地轟轟亂響,我惶恐,說不出的惶恐,一個包子從手裡滑掉。
很多人劃著便宜的木筏,到江上拈本身想要的。最讓人戀慕的是從死人手腕抹下腕錶,腕錶很值錢,這不是偷搶:死人用不著腕錶。野貓溪正巷有個漆匠,是個瘦子,兩天抹了五隻腕錶戴在手臂上,走街串巷地誇耀,被公安局銬走了。他一起哭罵,說他冇有像那些竊匪,扒完後把人打暈往江裡推。
女人清脆的抽泣聲,從正對著廚房的王媽媽家傳出。
5
你們要重視,時候警戒,有很多百姓黨的殘渣餘孽改頭換麵留下來,反動小說奉告我們百姓黨潰敗前安排暗藏職員,要粉碎這座山城,粉碎我們新中國的幸運餬口。你們千萬不要健忘階層鬥爭,對那些在陰暗角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人,要從速去派出所從速找黨支部陳述。
我冇向來的那條路回家,而是順水館子前的小街走,這條路坡坎多,但近一點。肚子開端咕咕叫,鄙人號令:趁熱從速將肉包子吃了。可我還是嚥下了口水,想帶回家去,與父母一同慶賀他們生下我。我一口氣跑上糧店旁的石階頂,一坡幾十步的石階看起來不陡,但一氣上到頂,就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