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王(2)[第2頁/共4頁]
一聽這言語,就曉得她是個穆斯林,是瞥見大門上的“經字堵阿”纔出去要“乜帖帖”本義是“舉意”,但在北京的穆斯林口中幾近成了“恩賜”的同義詞。韓子奇想起本身十多年前的流浪生涯,心中不忍,便從衣袋中取出幾個光洋,放在那隻枯瘦的手上:“拿著,去吃頓飽飯吧!”
“甚麼?瘋子!”韓太太錯愕地躲閃,天裡卻被那婦人搶在手中!
展期隻要三天。三天以內,來者不拒,展期一過,恕不歡迎。這三天,冇把北平城裡的古玩玉器業、文物書畫業鬨翻了個兒,凡數得著的人物,都來旁觀,一為大飽眼福,二為道賀韓老闆喜生貴子,車水馬龍,門庭若市,與當初“玉魔”老先生居住時的“博雅”宅門可羅雀的風景大不不異了。更有一些大學傳授、著名學者也造府觀寶,讚歎之餘,還留下很多墨跡題詠,此中最惹人諦視標莫過於一副楹聯:“奇技驚天,一脈青藍出聖手;收藏冠世,千年燦爛聚名廬。”上、下聯以鶴頂格巧嵌“奇”、“珍”二字,對奇珍齋主的不凡技藝和豐富保藏都賜與極高的評價;橫披是兩個鬥大的字:“玉王”。來賓紛繁稱道:“博雅”宅昔有“玉魔”,今有“玉王”,當之無愧啊!
韓子奇呆立院中,回想剛纔景象,如有若無,似真似幻,彷彿是做了一個夢……
韓子奇和玉兒送客人出門,走到垂華門外,劈麵被一個婦人擋住來路,那婦人低著頭,一手撫著胸口,一手膽怯地往前微伸著,低聲說:“撒瓦卜,出散個乜帖(感謝您給點兒恩賜)!”
韓子奇親親她懷中的天星,笑笑說;“不成食兮不裁縫,連城公但無窮奇!”
天星出世七日,韓子奇請阿匐為孩子起經名,由玉兒替姐姐抱著孩子,隔著產房的窗戶,阿匐口中唸唸有詞,叮嚀裡邊將孩子有耳朝著他,悄悄地吹去一口氣;再掉過方向,朝左耳吹一口氣;然後接“堵阿以”,定名典禮完成,賜名為“讚穆讚穆”,漢字的字麵有讚美伊斯蘭教初創人穆罕默德之意,阿拉伯文的原義則是“吮”,是聖地麥加城中泉水的名字,每年伊斯蘭曆十仲春,前去朝覲的穆斯林都要痛飲“讚穆讚穆”泉水,如同吸吮著母親的乳汁。這名字的確是太好了:聖泉的水,天上的星!
來賓中另有很多洋人,英國的、美國的、法國的、意大利的,都是奇珍齋十年來的老主顧、韓子奇的老朋友。沙蒙・亨特握著韓子奇的手,無窮感慨:“韓先生,此次嘉會,我等了十幾年了!”沙蒙・亨特一口流利的漢語,不必翻譯,在場的人都聽得明白,但其他洋人則都用英語,韓子奇便讓玉兒從中翻譯。這倒不是因為韓子奇自謙英語不如玉兒,而是成心顯現顯現小師妹的才調。十九歲的玉兒,恰是芳華妙齡,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玉簪。上身穿一件青玉色寬袖高領大襟衫,袖筒隻過臂肘,暴露玉筍般兩條手臂,腰束一條黑縐紗裙,紅色長統襪緊緊裹著一雙秀腿,腳穿青佈扣襻兒鞋。白潤的麵龐襯著一頭黑髮,兩旁齊著耳垂,額前齊著眉心。樸實風雅,楚楚動聽。洋書院的門生不怯場,一口純粹的英語,與金髮碧眼的先生、太太侃侃而談,那些腰纏萬貫的洋財東在她麵前畢恭畢敬,如同臣民瞻仰公主。土財主們不懂英語,則聽得目瞪口呆,心中迷惑兒:如何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都集合在“博雅”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