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殤(6)[第2頁/共3頁]
火油燈放射出昏黃的光輝,玉兒在燈下做她的功課,姐姐壁兒就著亮兒,飛針走線。前幾天媽讓師兄去買了塊布,她這會兒正用它來為本身、為mm各做一件衣裳。師兄一個男人家,還真會挑呢,這塊布,綠瑩瑩的根柢,撒滿了白花兒,就像翠葉兒上托著的玉簪花。洋布又輕又軟,捏在手裡,叫人從心眼兒裡愛。壁兒量著mm的身材,又比著本身的舊衣裳,裁成了兩件夾襖的麵兒,配上舊裡子,一針一線地縫起來。八月節說話就到了,父親的寶船也就要完工了,師兄不是說要帶著百口去逛萬壽山、拍照嗎?這新衣裳恰好穿戴去。壁兒長這麼大還冇照過相,冇出過這麼遠的門兒,早早地就籌辦上了。她猜想,到了那一天,她和mm穿上這新衣裳,照出像來必然非常都雅,說不定逛萬壽山的人都爭著、擠著來瞅呢,“這是誰家的倆女人呀,長得比劃兒上的美人兒還俊!”“是玉器梁家的!”當時候,她可得管住自個兒,不準驚駭,不準害臊,要不,照出相來可就冇她本人美了。……這麼想著想著,她不覺自個兒笑出聲來。
師徒二人,相對墮淚,傾訴肺腑之言,各自都被對方所打動,唏噓了半天,由韓子奇挑起的一番論爭卻不了了之。實在,誰也冇有真正壓服誰,誰也偶然再說下去。眼淚這東西,偶然能起到極其奇異的感化,能把持有截然分歧的觀點的人稀裡胡塗地攏在一起,把陳腐陳腐的認識變得暖和動人,把朝氣勃勃的新興幼芽兒在愛撫當中扼殺!
韓子奇一向守在中間,目不轉睛地領受徒弟那高深達到極致的技藝,這是他至高的藝術享用和外人無緣分享的殊榮。
梁亦清雙腳停止了踏動踏板,微微閉了閉倦怠的眼睛,笑笑說:“這活兒,越到畫龍點睛的時候越費眼啦!”
前邊琢玉坊的窗紙也透著燈光,在“沙沙”的磨玉聲中,梁亦清手捧著鄭和下西洋的寶船,正在抓緊精雕細刻。條約刻日迫在眉睫,蒲老闆在等著他,沙蒙·亨特先生在等著他,磨難老妻和兩個女兒在等著他,他本身也在等著這艘寶船完工的時候。三年,一次多麼艱苦卓絕的飛行,他像一名久經滄海的老舵工,穩穩地把著舵,在疾風惡浪、激流險灘當中謹慎翼翼地穿行,不答應有一絲一毫的不對,一分一秒的懶惰,現在,悠遠的航程就要結束了,站在船頭極目望去,已經瞥見了近在天涯的此岸!
梁亦清感到一種莫名的遺憾。藝人畢竟是藝人,不能和著書立花的文人、揮毫作畫的畫家比擬,不能在本身的心皿化成的“活兒”上題款、蓋印。藝人是輕賤的工匠,自古來“好人不下作坊,好馬不上磨房”,就連明朝的琢玉大師陸子岡,被召進皇宮製作禦用的物件兒,也不準他在上麵留名,為這,陸子風差點兒丟了腦袋!……但是,這點兒遺憾,隻在梁亦清的心頭閃了那麼一閃,也就自生自滅了。技術人,想這些於甚麼?普天下三百六十行,能工巧匠不但是“玉器梁”,千古留名的能有幾人呢?那紫禁城裡的宮殿,頤和園裡的萬壽山,天壇的圄丘台、祈年殿,盧溝橋的獅子,居庸關的雲台,另有那萬裡長城,不都是木工、石工、泥瓦匠造的嗎?現現在,都歸功於甚麼秦始皇啦,西太後啦,哪一個曾經刻上了匠人的名字呢?後代的人誰曉得有多少藝人在那上麵花了心血、搭了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