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第1頁/共4頁]

“得，進屋吧，”姑媽抬起袖子，擦著欣喜的淚，“瞧瞧，這一見麵兒，都不曉得說甚麼好了！”

“爸爸，小姨如何冇返來呀？”天星也問，“聽媽媽說，我有一個特好的小姨，我還等著她呢！”

韓子奇的心酥了，他丟下皮箱，雙手摟住兒子，抱起來，把臉貼在那張圓乎乎、黑黝黝的小臉上，“兒子，我的兒子！我想了你十年！”

韓太太不安地瞟了她一眼：“先彆亂他的心了！”

韓子奇跟著老婆走進上房。畢竟分開十年了，他像在夢中似的環顧著室內的統統，雕花隔扇，硬木桌椅，鑲了螺鈿的長案，紫釉瓷瓶，插著色彩已經發暗的孔雀羽毛……統統都還在，還照老模樣擺著，隻是顯得陳腐了，冷僻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姑媽望著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一臉的錯愕，正待要再關上門，他已經邁進門檻了，熱熱地叫了聲：“大姐！”

姑媽也慌了，她估計得比這更糟：“玉兒女人出了甚麼事兒了？”

“可不，都十年了，他虛歲十二了，跟我們柱子……”姑媽嘮嘮叨叨地搶話說，說到這兒，卻俄然嚥住了。

“大姐，您彆焦急，”韓太太最怕聽她魔魔怔怔地嘮叨那的確“冇影兒”的事兒，在韓家團聚的時候，更不肯讓她悲傷，就像疇昔千百次一樣地安撫她，“咱等著，人總有返來的時候！瞧，天星他爸這不就返來了嘛！您給他沏碗水去呀？”

韓子奇聽得出來。這個不幸的女人又想起她的兒子了，就說：“唉，戰役！我都冇想到還能回家來……”

“坐下呀，快坐下，”姑媽扶著椅子，號召韓子奇，現在仆人倒像客人了，“大老遠地返來，快坐下歇歇！”

“那如何不上家來？”

“她留在本國了？”韓太太焦急地問。

“冇了？”韓子奇一愣，這動靜對他來講無疑是致命的打擊，但他彷彿並冇有遭到多大的震驚，抬起眼來失神地望著她，“這……我也想到了！”

“噢，我們顛末上海的時候，她在那兒停了停，有點事兒要辦，”韓子奇死力使本身的神情天然，現在，他隻能臨時說到這兒，“我先返來了，晚兩天，她也就到家了。”

“誰呀？”內裡傳出一個童聲。

“她……”韓子奇的神采暗淡了，欣然地張著嘴，不曉得該如何向他們說玉兒的事兒。

恍忽之間，彷彿十年的光陰退去了，他淩晨出門，日暮還家，像平常的無數個傍晚一樣，他勞累了一天，回家來了。他踏上那五級石階，伸出右手，拍著鏽跡斑斑的銅環。

他走到門前，卻冇有當即踏上石階，站住了。他解開大衣的鈕釦，棕玄色的人字呢洋裝大衣的肩上披著風塵，繫著領帶的襯衫領口散著汗氣。他微微地喘氣，黎黑而清臒的臉頰上肌肉在顫栗。在他把頭緩緩抬起的時候，被玄色弁冕遮住一半的寬廣額頭上顯出了幾道深深的皺紋。那雙微陷在眉弓下的清澈的眼睛，閃動著淚花。啊，十年，終究返來了，讓我好好兒看看你，我的家！

“哎呀，這是如何說話呢？”一個婦人的聲音，跟著腳步聲傳過來，“外邊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