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8)[第1頁/共3頁]
客堂裡,取暖的火爐,煤球燒得正旺,收回“啪,啪”的爆裂聲,爐口上坐著的大銅壺,水在沸騰,噗噗地冒著白汽。
這番話,好個不知眉眼凹凸!她還覺得這是為玉兒討情告饒說好話呢,還覺得玉兒正等著“大太太”點頭呢,還覺得她在萬般無法之際出的這個高招兒是保住這個家庭的萬全之策呢!
“甭跟我翻老皇曆,她不是我的mm了!”韓太太胸中燃燒著仇恨,但這一個巴掌打疇昔,本身也十指連心腸疼,有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大姐,您真不幸……”梁冰玉鄙夷地斜睨著姑媽,這個貧困而又薄命的女人,使她猛醒了:在中國,要做個女人,隻能做如許的女人,愚笨、麻痹、自賤、自辱,持家的奴婢、生養的東西,男人的附庸,那裡還談得上甚麼愛的權力?這裡不承認愛,隻承認婚姻——情勢的、畸形的婚姻!更不幸的是,男人如許看女人,女人也如許看女人!“您……把我當何為麼了?是韓子奇的小老婆?”
“哼,瞧這一唱一和的,”韓太大瞥了他一眼,“你如何出了這麼個餿主張啊?不會不返來嗎?”
梁冰玉抱著女兒,快速站起家來,朝門外走去!復甦了,她完整復甦了,感激這兩個不識字的女人,使她看到了本身的位置!甚麼愛情的神話,甚麼人生的代價,甚麼餬口的權力,甚麼鄉思離愁,這兒有人懂嗎?
韓太太一拍桌子站起來:“韓子奇!”
心內如焚、口乾舌燥的梁冰玉端起那碗茶,悄悄地吹著,吹著。吹得不燙了,把嚇得不敢出聲的女兒攬過來,抱到腿上,喂她喝。這是女兒第一次喝故鄉的水,不曉得是甜,還是苦?
“行了,行了!”韓子奇已經冇法再忍耐,隻感覺腦筋要爆炸!他一拳打在雕花隔扇上,痛苦地嗟歎,“你們這是逼我死啊!”
“啊?你說還能如何著呢?”姑媽被她問愣了,實在冇法瞭解這個做了“小”又不平小的女人,“你如何還不幸我?我這是不幸你呢!”
“呸!”韓太太憤然啐罵,“韓子奇娶小老婆也輪不到她,這個不曉得寒傖的賤貨!天底下有親姐兒倆嫁一個男人的嗎?”
初春的太陽從灰濛濛的雲彩裡暴露臉來,陽光灑在院子裡,已經有幾分暖意。瓦棱上的蒼苔微微泛出一絲綠意,廊子前頭的海棠、石榴,褐色的枝條上已經鼓出了整齊的芽苞。不管隆冬曾經是如何酷寒,春季老是要到來,冰雪中孕育著的生命,固執地要發展,要抽芽,要吐出新枝,綻放新花。
韓子奇把頭埋在女兒的脖頸裡,隻要顫抖地飲泣!
“是啊,我究竟返來乾甚麼啊?”梁冰玉喃喃地說,撫心自問,她竟然連本身都說不清楚返來的動機。是僅僅想返來看看這難忘的故鄉、看看姐姐,還是想永久地在這兒餬口下去?這兒還住得下去嗎?餬口之路的背麵有斷崖,前頭有峭壁,莫非她冇有想到嗎?不,她想到了,正因為如此,她在返來的途中才“近鄉情更怯”,每邁一步都認識到它的沉重和艱钜。北平,“博雅”宅,不但是她和韓子奇的家,也是梁君壁的家;梁君壁,不但是她的姐姐,還是韓子奇的前妻!這個衝突,莫非能夠調和嗎?正因為如此,她纔在踏上故鄉北平以後,又遊移地留住了腳步,臨時居住於旅店,博得一點喘氣、一點思考、一點決定。而這決定竟是反幾次覆沒有成果!家,已經近在天涯了,姐姐在那邊等著她呢,奇哥哥也在那邊等著她呢,她為甚麼要本身把本身拒之門外?正因為如此,她不再躊躇盤桓,不再等候任何人的答應,回家來了!結果是甚麼?她不曉得!踏進家門之前,她不能抵抗對姐姐的思念,或許是儲藏在血液中的這類力量,推著她不顧統統地向前走,哪怕前頭是風,是雨,是山,是海……現在,驅逐她的是仇恨,來自姐姐的仇恨,她又將如何抵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