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魔(2)[第1頁/共5頁]
“等幾天倒是不礙事,您儘可安閒,”賣主兒說,“錢嘛,您現在便能夠派人跟我到櫃上去取一萬,算是訂錢吧,餘下的兩千,等您搬完了,再清賬。您覺得如何?”
冇想到對方二話冇說,答覆得利落,隻要一個字:“成。”
兩個女兒這才伸出玉筍似的手指,謹慎翼翼地拈起櫻桃,送到嘴邊,嘬著那甜甜的、酸酸的、涼涼的甘旨。梁亦清望著那兩張玉盤似的麵龐,綴著櫻桃的鮮紅一點,心中又是一幅丹青,滿身的頹廢就都消弭了,轉過身去,持續他那艱钜而又冗長的揣摩。
不日,屋子騰空,“博雅”宅便成了奇珍齋主的府第。
偵緝隊長又是一愣,想再抬價,已是不成能了,靈機一動,又彌補說:“可有一條,韓先生!我賣的隻是屋子,二道門裡的那四扇黃楊影壁,可冇打在裡頭,我得搬走!”
壁兒領著玉兒,聞聲從奇珍齋出來,就去追賣櫻桃的車子。那小小的獨輪車上,擱著柳條大笸籮,墊著塊藍布,裝滿櫻桃,中間擺著一罐清例冽的井水,賣櫻桃的男人一麵呼喊“大櫻桃唻!”一麵把水灑在珠圓玉潤的櫻桃上,鮮紅的玉珠還鎮著水晶似的冰塊。這氣象,隻消看上一眼,清冷鮮美便沁民氣脾,不能不買了。壁兒遞疇昔兩大枚,賣櫻桃的男人便拿起一隻小小的白瓷茶盅,盛起兩盅櫻桃,倒在綠茸茸的鮮荷葉上。壁兒接過來,卻不急於咀嚼,領著饞饞的玉兒,回了家。
梁亦清停動手裡的活兒,回過甚去看了看,那托在荷葉上的櫻桃,像是盛在翠盤裡的瑪瑙,就說:“嗯,都雅,趕明兒我就照如許做一件兒!”
實在,當時的奇珍齋主梁亦清。倒是一名琢玉妙手,瓶爐杯盞、花鳥魚蟲、刀馬人物、亭台樓閣、舟車山川,無一不精。平常一塊璞料,他能一眼看破藏於此中的玉質好壞;剖開以後,因材施料,隨形而琢,常常化腐朽為奇異。但梁亦清固然技術高強,卻本性木訥,不擅言辭,又無文明,冇有本領對付買賣場中的寒暄和爭鬥排擠,足不出戶,隻會埋頭做活兒。他的產品,供應各家古玩玉器商店,更通過彙遠齋的蒲老闆批量遠銷外洋,都賣了好代價,他卻隻從訂戶手中收取預訂的代價,任憑人家*他的技術贏利,也不抱怨,安貧守攤,本小利薄,*兩隻手不斷地做,保持一家人生存,多年來奇珍齋並無生長。梁亦清年過四十,膝下無子,老婆白氏隻給他生了兩個女兒。這兩個女兒,都跟著白氏的模樣兒,一個比一個斑斕,肌膚白潤,像是用羊脂玉雕成的,長女名叫君壁,次女名叫冰玉,都是非常貼切的好名字,是梁亦清請那位學富五車又癖好古玩玉器、住在“博雅”宅中的老先生給起的,梁亦清和白氏為喊著便利,平時便呼作“壁兒”、“玉兒”,視為兩顆掌上明珠。壁兒和玉兒相差八歲,小的還在盤跚學步,大的就已經能幫忙白氏持家了,灑掃庭除、鋪床疊被、縫補綴補、洗衣做飯,都是一把妙手。壁兒還比母親白氏更勝一籌,資質聰慧,善於心計,家裡的表裡開支,都比母親還稀有,雖不識字,卻全憑默算,安排得井井有條,方纔十二三歲,就頂替了母親大半,幾近是梁亦清的小小“賬房”。偶然梁亦清前麵的活兒忙不過來,壁兒便打打動手,待客、收款、送貨,乃至幫父親做一些破料、量材等等簡樸的活兒。梁亦清卻從不讓她上“水凳兒”,一則是因為這琢玉的苦活兒原不是女孩兒乾得了的,二則是技術人向來“傳兒不傳女”,女兒學會了技術,歸根結底是人家的。眼看著奇珍齋後繼無人,梁亦清常常不當著壁兒的麵向老婆感慨:“唉,可惜是個女兒,如果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