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為君執筆畫長安[第1頁/共5頁]
數日之前,蘇子澈邀謝玄過府喝酒,舞姬獻上新編的紅梅映雪,正值酒酣耳熱,蘇子澈看得別緻,不由多賞了一些金珠,隨口提到書房小座屏上的紅梅映雪圖看膩了,這“紅梅”倒是彆出新意,但是若要應景,該換作“春至長安”纔是。他是說者偶然,謝玄倒是聽者成心,當即便許了他,說擇日便去青龍河邊為其作畫。蘇子澈原是酒宴之言,說過便拋之腦後,誰知今晨縱馬過青龍河,遠見紛爭當中鮮明一抹熟諳至極的身影,打馬而去,見是謝玄臨河作畫,那畫上春意漫出宣紙,直直地撞入少年未經點染的心底。
二人談笑之間到得書房前,繞過一叢湘妃竹,舉步上了台階。
謝玄凝神畫完,將筆擱在筆山上,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扇麵,笑了一笑,道:“作畫原是慢工出粗活,依著麟郎的性子,怕是一時半刻也坐不住,即使占儘天下靈氣,也被你俱都華侈了。”
蘇子澈夙來敬佩擅畫之人,因此笑著打趣:“待君金榜落款,這便是狀元親筆,令媛難求的。”謝玄朗然一笑:“借你吉言。”蘇子澈興趣極高,同他籌議扇子上畫甚麼,隻見謝玄拿起一錠徽墨,輕研墨,重舔筆,寥寥幾筆勾畫出桃之夭夭的人間三月天,花樹亭亭而立,繞著山間宛轉的一條溪水,水隨山轉,花逐流水,直到廟門大開,峯迴路轉,山偎岸側,綠樹掩映,方纔顯得寬展。謝玄的畫,在《武德畫譜》中的評價是“天涯間萬裡江山”,摺扇不及尺方大小,他卻有山有水有樹有花,既繪出巍巍高山之沉穩篤定,又寫就潺潺細流之宛轉靈動,山是青黛色,山腳則用金泥,桃花以硃砂勾畫點染,蒼翠則用苦綠沉點,大寧的金碧山川就如許在他筆下一一鋪展,非論遠觀細看,皆是栩栩如生,令人覺得這人間之趣已半數凝集於這小小扇麵之上。
謝玄接過來,見是以墨玉為骨,白綢做麵,摺疊後寬不盈寸的摺扇。墨玉觸手生涼,白綢扇麵熟香,大寧扇子式樣雖多,倒是以紈扇與羽扇為主,即便亦有能夠摺疊的腰扇,製作也都非常粗陋,遠不及他手中的這把精美,難怪榮國特地進貢,因而笑道:“麟郎不怕我畫工低劣,弄壞了這把扇子?”蘇子澈自小受儘皇恩,多麼珍奇珠寶未曾見過,這摺扇之以是得他另眼相看,不過占了“別緻”二字,既圖個新奇,也圖個風雅。
蘇子澈看到字“咦”了一聲,明顯不解謝玄的企圖,看謝玄隻是笑而不答,並未作出解釋,又低頭去看扇麵。謝玄望向蘇子澈猶有些茫然的麵龐,嘴角噙了一縷輕淺的笑意。他雖長蘇子澈幾歲,卻從未曾將他看作小孩子,他亦知蘇子澈是天子親手教養出來的兒郎,文武過人智謀無雙,乃至偶然還暗中稱羨,為著他這般不知人間險惡的純良性子。世事多艱钜,他生在帝王家,眼神澄徹至此,不知費了今上多少的心血。剛及束髮的小郎君認識到謝玄在看本身,昂首對他展顏一笑,明眸皓齒,笑意天真,如清風徐來,桃花盛開。
這皇家的路太盤曲,他隻是隔岸相觀,便驚得心神難安,何況麵前這遲早要立於熊熊烈火中的稚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