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施恩[第1頁/共4頁]

竹箸落地，濺起銀花朵朵，擂入心間。

他看向手裡的食盒，熱氣騰騰，仍留有那人手的餘溫。不假思考將其翻開，香味芬芳飄出，雨絲萬千，無傘遮擋的他唯有雙手度量，將首低垂，護著這可貴的一餐飽飯。他好似用了平生力量，方緩緩舉箸，一飯入口，燙得他禁不住熱淚盈眶。

霎那，沈慕卿心潮迭起，萬千彭湃，如被熱流湧過，如被重石擊落心底，激起滔天駭浪，朝曠遠開闊之地澎湃奔去！

“夠了，”季拂心腔調揚了一揚，目中孕有多少慍色，“此事切莫再提，他們背麵不也道了歉麼。世事因果循環，總有回報之日。娘切身子不好，我積德事亦是為她積善。成了，將包子給他罷。”

當他回神之時，隻見遠方一襲青衫，與雨相融，那人姓甚名誰，他自始至終都未能問出口，隻記得那張絕色容顏與如水濺玉之聲。

那一刻，這誌高氣昂的少年抱著食盒失聲痛哭。

白花的包子如若被打翻的白棋，灑落於地，汙水一濺，立時被染上一層泥垢。

季拂心眉心一皺，重重邁前一步，震聲回嘴：“你此言差矣。夫大丈夫者，當誌貫六合，目極萬裡，而非止於當下。縱無重權在握，縱無萬貫家財，亦當不墜青雲之誌，修身養性，待時而發！”

季拂心呐呐失了言語。此人短短幾句，已將當今桓朝的局勢闡發透辟，如他所言，宦海*派係排擠，天子親佞遠賢，拔擢官員不以才氣為量，而以愛好決計，乃至朝廷內一眾恭維阿諛小人。真正骨鯁之臣，或看破世道心涼去官，或是被奸人所害，已是所剩無幾。

遐想此人將來了局，季拂心頓生憐憫之心，遂喚小僮將方買的包子取來相贈，讓那人得以飽餐一頓，生著力量另餬口路。但小僮卻涓滴不肯，將腳跺得啪啪地響。

他此生不甘碌碌而有為，心胸鴻鵠之誌，願憑靠己身之力投效朝廷，馳騁疆場掃平敵寇，遂辭父離家，前去皇城插手武舉，隻望平步青雲，拜將封侯。怎料武舉之時，不過一時錯手誤傷彆人，便被小人誣告冠以殺人之名，百官在場無人出麵以證明淨，天子輕信讒言亦不細查，當即令下取他首級，世人當場化身餓虎撲身而上，幸而他身懷技藝，險險逃生。

蕭蕭風雨落無聲，濺落水滴難細數。沈慕卿驀地抬首，恰時清風徐過，撩起了季拂心麵前輕浮黑紗，一張昳麗容顏印入眼眶，霎那，他癡了。

小僮卻不似季拂心那般心細，他皺著眉邁前一步，厲聲詰責：“我們少爺一番美意相贈，你不接管便罷，將其打落是何回事！”

季拂心眉峰不悅地聳動，而小僮則板起了臉，跨前一步，揮手嗬叱：“你這叫花子，何為在此擋路，去去去，滾邊兒去！”

沈慕卿震身驚詫，竟難出一回嘴之言。

“我恭敬你的誌氣，這一飯是我請你，他日你若能高位厚祿，勿忘昨日之恥，勿忘本日之誌。”季拂心安然地拉起沈慕卿的手腕，將食盒放入他的掌心，會心一笑，不給沈慕卿婉拒之機，拉著小僮朝雨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