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第1頁/共2頁]

他眉間似有千山萬水，定定瞧著我，半晌道：“阿音”。

他歎道：“阿音，你躲我躲了七萬年，還籌辦持續躲下去？”口氣甚誠心，仿似見不到我還頗遺憾，非常令人唏噓。

半柱香過後，我雙腿總算踏了實地。

因丟了迷穀枝椏，再則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繞出東海已是邇來積了大德，如此，我倒也並不希冀天明之前可趕回青丘去。

隔了大半個水塘，這一眼，卻讓我比方大夏天被活生生澆了一道熱滾滾的燙豬油，又膩又驚。

草亭裡正有一雙男女作交頸鴛鴦。

那男人因背對著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張臉埋在男人肩窩，眉眼倒是好的。隻是乍然看我從洞裡灰撲撲落下來，不免有些惶恐。

原路返回，從東海泅歸去當然不難，可再碰到那夜華君，麵子上總不大好過。徹夜便也隻能在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籌算。

麵前豁然開暢。術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上麵一曲折觴流水，水上還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孃的狐狸洞略為寬廣些。

我本意是來尋個尚未作歹的妖孽點化，卻不想活生生撞見彆人內室逗趣，委實難堪。

他不說話，懷中的女子顫了兩顫，倒讓我望得清楚。

厥後我經常想，在大紫明宮的第三日午膳，許是不該吃那碗紅燒肉的。如若我不吃那碗多出來的紅燒肉，四海八荒到明天，一定就還是這同一番六合。

我委實不耐。然近年小字輩的神仙們與鬼族處得不錯，總不能因了我私家的恩仇，毀了好輕易建起來的交誼。有這麼一層顧慮，神采究竟不能做得太冷。

我朝她親熱一笑，以示安撫。她卻直勾勾儘管盯著我，倒叫我不美意義。因他兩個是抱做一堆，那男人許是感受非常，便也側身轉頭來看。

七萬年前某一日，前鬼君擎蒼出外遊獵，看上了九師兄令羽，將他綁去大紫明宮，要立為男後。因我當時和令羽一處，也就被順道綁了去。

再則，說我躲他，卻實在是樁天大的冤案。雖說活的時候太長就輕易忘事。我揉著太陽穴細心回想了一番，卻仍然感覺，七萬年來我與他不能相見，毫不是我故意遁藏，乃是緣分而至。

有一回便是說東荒眾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腳下立了個牌坊，牌坊下一個無底洞裡，住了個仙顏的妖孽。那妖孽雖煙視媚行，倒也是個善妖，卻愛上一個修真的凡人，何如那凡人一心飛昇，扯出好一番餎餷事兒，到厥後毀了本身修行，也扳連了滿山的性命。算是個訓戒。

當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東海北岸的礁石上，委實有些憂愁。

我垂下眼皮，寂然道：“原是離鏡鬼君，老身與鬼君早恩斷義絕，阿音二字實當不得，還是煩請鬼君稱老身的虛號罷。”

想到這一層，我也就安下心來任身子往下墜。初時確確有些不適，墜到一半時倒還能調劑出個舒坦姿式，算落得很有層次。

有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之說；也有一個饅頭激發的血案之說。是以一碗紅燒肉將我的人活路鋪得盤曲非常，倒算不得荒唐。現在再回顧，本上神卻不免感慨一聲，欣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