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03 舊時風月 (6)[第1頁/共5頁]

不管如何，一天又將開端，真好笑。

她有幾分惶恐：“還望母親指導。”

提起來，親朋都交口獎飾：“三公子夫人啊，美人啊，真正的美人。”

她頭也未回地淡然叮嚀：“出去。”

她滿身冰冷，站在那邊。是的，她說對了，任素素固然死了，她的靈魂在這裡，無時無刻地不在這裡，冷冷地看著她，看著她各式掙紮。哪怕她與他最密切的時候，任素素也在這裡，冷冷地橫亙在她與他之間。她一次又一次在惡夢中醒來，滿頭盜汗，心跳火急，四肢冰冷，滿室蕭冷的月光，照見偌大的床上本身孤弱的身影。他在那裡？他在那裡？

燈的開關就在她手邊，一翻開來，天花板上無數明燈突然亮起，整間書房亮如白天，纖毫清楚。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有甚麼東西就在刹時分崩離析。寒意垂垂地生起，他再次離她如萬裡之遙，剛纔的他與麵前的他底子是兩小我，他轉過身就不言不語地拜彆了。

張德筠不再作聲，曉得她有起床氣，每天必定要發作的，時候久了，當值的侍從官都練就了裝聾作啞的本領。她拿起那隻打火機，涼而滑，冰冷的金屬氣質，連他指尖的半分暖意也冇留下。他的指尖何曾有過溫度，老是冷的，偶爾打仗，也是不耐地扒開她的手，揹回身去，彷彿見到世上最令他厭憎的東西。再今後，連他的厭憎她都看不到了，他永久隻給她一個遠遠的影子，那樣遙迢，那樣恍惚。她在半夜的夢中醒來，摸索著下樓去。走廊裡冷冷的燈，牆壁上無數的檀木相框，家人的合影，長輩的照片，曾經那樣花團錦簇的相聚，中間異化有他的照片，還很年青，笑時微揚著眉，侍立在父母身後。她把臉遲緩地貼上去，玻璃的涼意侵入肌理，在玻璃與臉龐間，像是無數藐小的爬蟲，有蠕蠕的淚蜿蜒而動……

有滾燙的熱淚，那樣猝不及防地潸然落下，跌落在他頸間。他滿身都在顫栗，連他的嘴唇，都在顫栗。她做夢也未曾想過，他竟然會顫栗。“你不要哭……”他就像碰上了滾燙的紅鐵，立即放開了手，一向今後退，鎮靜退去，“我離你遠遠的，素素，我包管，我從今今後離你遠遠的，隻要你不哭。”

夢一樣的日子，當時他待她還算客氣，一個禮拜總會有一兩晚在家。偶爾半夜醒來，總見著他盤桓在露台上，一支菸接一支菸地燃儘，低頭想著苦衷……他削瘦得令民氣疼……她的國粹根柢很好，小時候就跟著祖父念四書五經，清詩裡有一句，說：“如此星鬥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她的聲音也不覺低柔：“《承平廣記》。”

她一時下不來台，麵紅耳赤，趕緊站了起來。親朋間自此傳聞，說慕容夫人對她毫不假辭色，可見不得寵。她儘了儘力去奉迎這位婆婆，但是她待她客氣而冷酷，不過在外人麵前，還保持一個根基的規矩罷了。

字字擲地有聲，不等她再說話，便掉轉了臉，不屑而去。

她展轉傳聞慕容先生猶活著時，侍從室暗裡有句話：“天不怕，地不怕，一怕臘月二十八，二怕囡囡不說話。”侍從官們為甚麼怕過臘月二十八，她無從曉得，但慕容灃寵嬖這孫女是人儘皆知，如果她偶爾大發嬌嗔負氣不肯理睬人，那就是令全部雙橋官邸上高低下頭疼的一等大事。大家皆知她是慕容家的小公主，慕容先生與夫人的心頭肉，自從慕容先生離世，慕容夫人孤單之餘，更加悉心調教這孩子。隻是慕容夫人難奉迎，這孩子更難奉迎，初初見麵，她眼中便隻要敵意：“就是你嫁給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