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弈城（中）[第1頁/共2頁]

長英點頭，馬兒約是候得不耐煩了，撥出口白氣兒，馬蹄踢踢踏踏地靠著車廂向前走了兩步，恰好把濕漉漉的鼻子湊攏到留出一條細縫的幔帳邊。

陸家車隊極長且寬，即使謹慎，也不經意占了百姓的道兒，隨即便有男人大聲叫喚起來，聲音高亢到一半，卻似折翼普通，驀地變得悄無聲氣。

陸長英與陸綽庶次子陸長茂皆不準入馬車享清福，日日騎馬隨行陸綽擺佈，都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平日那裡受過這些罪啊。

長寧想撲過來，何如風寒還未見全好，小女孩隻能聲音啞啞地笑著喚長亭，眼神接著便朝裡一瞥，悄聲道，“母親暈著呢，將才吐過一次，鄭嫗正奉侍著漱口。”長亭俏生生地立在廂外，忙就著絲帕掩了掩鼻，再看了陸長寧一眼，並未答話。長寧小孩心性，又衝長姐咧嘴一笑，恰好能見著冇了牙，黑洞洞一片，暴露粉嫩粉嫩的牙肉，恰好還想張口再說話。長亭內心憋了又憋，終是抿嘴笑了起來。

陸長英聲音雖明朗，卻仍能聞怠倦之意。

女眷們還能趁午晌歇一歇覺，男人們呢？

陸綽後代緣不太好，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兩個女人，庶子不能上陸家家譜，故而陸長寧行三。

再狼狽，世家禮節總要有。

端方乾脆減半從簡，從遲早依例問安，縮成午晌的時候“做做模樣便好”——這幾個字兒從一貫說話滴水不漏的陸綽口中出來，長亭當時驚了一驚，隨即便心領神會地笑開了。

路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車隊終究挑選繞道山路，山路墾得毛躁，馬車愈發顛簸。

“哥哥！你討厭！快把烈雲牽得遠一些！”

全都得怨怪符家！

內廂既暖又香，長英還來不及拽馬韁，那馬便被香熏得一個激靈，又直沖沖地噴出一口白氣。

長亭心疼極了，又怕那馬兒再猖獗，躡手躡腳地包了幾塊珍珠茯苓糕在絲絹裡，怯生生地從幔帳中伸出了小拳頭，隔著悄聲奉告長英，“...外頭的飯不好用，我這五日，日日都用不慣，哥哥必定也吃不下...這是百樂在建康時做好備下的，統共就冇帶多少出門，極頂餓又易克化。”又想了想，再道，“給父親和茂哥也分上兩塊，若感覺好用，我午晌的時候把一匣子糕點都帶疇昔。”

喧嘩漸遠，這山路不好走，靠兩條腿遷徙的百姓要籌辦更多的乾糧、衣物、兵器和精力才氣從山路過道——這比一鬨而上占搶官道支出的代價更高。

果不出所料，又過一二時候，外間漸從渺無火食至人聲鼎沸，外頭吵嚷著的土話中異化著孩童哭泣的聲音，也有女人們鋒利而絕望的叫聲，另有板車車輪劃在坑窪不高山上時收回的聲音，悶裡悶氣的，叫民氣裡不安。

在百姓貧民家，乾糧，可比性命要緊多了。

幼妹的嬌喝軟軟糯糯的，像將手摁在一長匹細綿之上，掌心被撓得舒舒暢服的。

長亭默了默，隔了一會兒，將手放下來。

外廂的小丫環們先上馬車，搬太小杌凳，手腳敏捷地鋪了層軟綿，緊接著染了兩鼎小香爐，撐了幾柄長扇侍立在側，百雀哈腰撩簾，長亭帶了頂青布帷帽扶著百雀，踩在小杌凳高低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