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一條大河[第2頁/共3頁]

一人立於河岸一隅，岩石之上，青灰衣衫。

風動衣衫，又如一株小草。

我不甘心！我是不平！我也能行！我定會的！是的，方殷找回了久已落空的乃至忘記了的，那種熟諳的感受！天不怕地不怕，打不死也踩不爛，便如同河裡一顆小小石子，哪怕在光陰的風波當中磨平了棱角仍然另有一顆堅固，是固執的心！

壯哉大河，還我誌向！

但是便這小小一段，已充足令人久久立足，使心深深為之震驚！

方殷也不焦急，一點也不焦急。乾糧也有，也有川資，說了麼，本就是遊山玩水，遊方羽士。但是這遊方羽士本就是一個衝突的人，他做的事情就如同他這小我一樣地衝突，這一起行來隻見矮山土山小山包，一無可遊之處。而一起伴隨他的，隻要野草澤花，越來越熱的氣候，另有無數的蚊蟲。

這下好了，到了黃河。

他已在那邊立了好久，若觀河之壯闊六合遼遠，他便如同一顆小小的石子。

這是黃河的一段，小小一段，不儘此中萬一。

這是一條壯美的河，充滿野姓與力量之美，亙古以來的沉澱永無止絕的奔騰付與了她的生命。堤岸河床與石壁黃土的沉寂，河水浪滔與沙石翻湧的浩大，動與靜是那樣光鮮的對比，使之瞠目令人動容！臨水相望，四下無人，隻要郊野當中的哭泣風聲混了響徹六合的浪濤轟鳴耳際，動情入心，似是一首陳腐而又苦楚的歌。

黃地盤，黃皮膚，黃沙黃水共作黃龍舞，黃河。

河是源遠流長，任它改朝換代，用廣博忘我的胸懷哺養著萬物，用源源不竭的乳汁將生靈滋養。一條大河，大地的河，母親的河，她流淌了千年萬載，慈母般的大愛從未乾枯。而她也會吼怒，而她也會吼怒，當它暴怒之時亦如天公普通雷霆大動肆而無製，囊括統統掃儘統統，將甜美醇美的乳汁化作狂噴薄而出的淚水――

這裡冇有花花草草，這裡冇有蚊蠅飛蟲，這裡兔子不拉屎鳥不生蛋，這裡隻要乾裂灰皺的大小岩石與連天的黃土。這裡不好玩，這裡也不是能夠玩的，這一條嚴肅與滄桑並作的大河不能令人生出玩樂之心，以玩而論之於她，那是一種輕瀆。有的隻是震驚，另有深深佩服，隻想頂禮膜拜，為這六合間的奇異造化！

莫非她要毀天滅地，焚儘人間，統統醜惡！不錯！不錯！天不公，地不平，何故為安！氣憤隻為不肯束縛，她要擺脫拘束，吼怒吼怒著去作那不平從於運氣的抗爭！她是並不滿足，她要澤被萬物，她不欲使生命歸於宿命的大海，她就是要以荏弱之身化作野火焚為灰燼，勾消統統不公，將那不平填平！

六合無情，河也無情，但是無情至處，便是有情。

一起行來，漸次西南，方殷是要去都城，去那座繁華似錦的都城看一看。

好大一條河！

是誰奪走了我至愛？是誰讓我無家可歸孤苦一人？是誰使得我變作一個街頭乞食的小叫花，哭著喊著還要笑著，任人鄙棄白眼加身！又是誰使我一天六合長大，又是誰伴跟著我給我暖和，又是誰給了我名字給了我存身之處，愛我教我至心對我。親與恩，仇與恨，當思之念之終當報之，一一報之，與我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