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象莊子注[第1頁/共2頁]
子遊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分歧,而使其本身也。」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有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夫堯之無用天下為,亦猶越人之無所用章甫耳。然遺天下者,固天下之所宗。天下雖宗堯,而堯何嘗有天下也,故窅然喪之,而嘗遊心於絕冥之境,雖寄坐萬物之上,而未始不清閒也。四子者,蓋寄言以明堯之不一於堯耳。夫堯實冥矣,其跡則堯也。自跡觀冥,表裡異域,未足怪也。世徒見堯之為堯,豈識其冥哉!《清閒遊》
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天。六合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敷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
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堯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許由方明既治則無所待之,而治實由堯,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尋其所況。而或者遂雲治之而治者堯也,不治而堯得以治者許由也,斯失之遠矣。夫治之由乎不治,為之出乎有為也,取於堯而足,豈借之許由哉!若謂拱默乎山林當中,而後得稱有為者,此莊老之談以是見棄於當塗,【當塗】者自必於有為之域而不反者,斯之由也。《清閒遊》
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以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若夫乘六合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六合者,萬物之總名也。六合以萬物為體,而萬物必以天然為正。天然者,不為而天然者也。故大鵬之能高,斥鷃之能下,樁木之能長,朝菌之能短,凡此皆天然之所能,非為之所能也。不為而自能,所覺得正也。《清閒遊》
此皆寄言耳。夫神人即今所謂賢人也。夫賢人雖在廟堂之上,然其心無異於山林當中,世豈識之哉!徒見其戴黃屋,佩玉璽,便謂足以纓紱其心矣﹔見其曆山川,同民事,便謂足以蕉萃其神矣。豈知至至者之不虧哉!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將明世所無由識,故乃托之於絕垠以外,而推之於視聽之表耳。處子者,不以外傷內。《清閒遊》
夫體神居靈而窮理極妙者,雖寂靜閒堂之裡,而玄同四海之表,故乘兩儀而禦六棄,同人群而驅萬物。苟無物而不順,則浮雲斯乘矣﹔無形而不載,則飛龍斯禦矣。遺身而得意,雖淡但是不待,坐忘行忘,忘而為之,故行若曳枯木,止若聚死灰,事以雲其神凝也。其神凝,則不凝者得意矣。世皆齊其所見而斷之,豈嘗信此哉!《清閒遊》
若皆私之,則誌過其分,高低相冒,而莫為臣妾矣。臣妾之才而不安臣妾之任,則失矣。是故君臣高低,手足外內,乃天理天然,起真人之所為哉!夫臣妾但當其分耳,未為不敷以相治也。相治者,若手足耳目,四肢百體,各有所司而更相禦用也。夫時之所賢者為君,纔不該世者為臣,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大,守安閒上,足自居下,豈有遞哉!雖無錯於當,而必自當也。任之而自爾,則非偽也。凡得真性,用其自為者,雖複卑隸,猶不肯譭譽而自安其業,故之與不知皆自如也。若乃開希辛之路,以下冒上,物喪其真,人忘其本,則譭譽之間,俯仰失錯也。《齊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