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⑴[第1頁/共5頁]
“天子要辮子。”
伊的曾孫女兒六斤捏著一把豆,正從劈麵跑來,見這景象,便直奔河邊,藏在烏桕樹後,伸出雙丫角的小頭,大聲說,“這老不死的!”
七斤固然住在鄉村,卻早有些飛黃騰達的意義。從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鋤頭柄了;他也按例的幫人撐著航船,每日一回,淩晨從魯鎮進城,傍晚又回到魯鎮。是以很曉得些時勢:比方甚麼處所,雷公劈死了蜈蚣精;甚麼處所,閨女生了一個夜叉之類。他在村人內裡,的確已經是一名出場人物了。但夏天用飯不點燈,卻還守著農家風俗,以是回家太遲,是該罵的。
“皇恩大赦?――大赦是漸漸的總要大赦罷。”七爺說到這裡,聲色俄然峻厲起來,“但是你家七斤的辮子呢,辮子?這倒是要緊的事。你們曉得:長毛時候,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
□註釋
太陽收儘了他最末的光芒了,水麵悄悄地答覆過冷氣來;土場上一片碗筷聲響,大家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飯,偶爾抬開端,內內心便禁不住突突地發跳。伊透過烏桕葉,瞥見又矮又胖的趙七爺正從獨木橋上走來,並且穿戴寶藍色竹布的長衫。
趙七爺點頭道。“那也冇法。冇有辮子,該當何罪,書上都一條一條明顯白白寫著的。不管他家裡有些甚麼人。”
七斤嫂看著七爺的臉,極力陪笑道,“天子已經坐了龍庭,幾時皇恩大赦呢?”
“我想,不坐了罷。”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這可好了,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麼!”
“你如何曉得呢?”七斤嫂有些焦急,趕快的問。
“你明天說現成話,當時你……”
七斤嫂站起家,自言自語的說,“這如何好呢?如許的一班長幼,都靠他贍養的人,……”
七斤將破碗拿回家裡。坐在門檻上抽菸;但非常憂愁,忘懷了抽菸,象牙嘴六尺多長湘妃竹煙管的白銅鬥裡的火光,垂垂髮黑了。貳內心但感覺事情彷彿非常危急,也想想些體例,想些計畫,但老是非常恍惚,貫穿不得:“辮子呢辮子?丈八長槍。一代不如一代!天子坐龍庭。破的碗須得上城去釘好。誰能抵擋他?書上一條一條寫著。入孃的!……”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這機遇,便對趙七爺說,“現在的長毛,隻是剪人家的辮子,僧不僧,道不道的。疇前的長毛,如許的麼?我活到七十九歲了,活夠了。疇前的長毛是――整匹的紅緞子裹頭,拖下去,拖下去。一向拖到腳根;王爺是黃緞子,拖下去,黃緞子;紅緞子,黃緞子,――我活夠了,七十九歲了。”
“天子坐了龍庭冇有呢?”
“冇有聽到些甚麼。”
七斤嫂還冇有答話。俄然瞥見七斤從冷巷口轉出,便移了方向,對他嚷道,“你這死屍如何這時候才返來,死到那邊去了!不管人家等著你開飯!”
看客中間,八一嫂是心腸最好的人,抱著伊的兩週歲的遺腹子,正在七斤嫂身邊看熱烈;這時過意不去,趕緊解勸說,“七斤嫂,算了罷。人不是神仙,誰曉得將來事呢?便是七斤嫂,當時不也說,冇有辮子倒也冇有甚麼醜麼?何況衙門裡的大老爺也還冇有佈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