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美人書(1)[第1頁/共6頁]

夫屠肆菩心，餓狸悲鼠，此直供其換馬，不敢辱以當壚。去則弱絮風中，住則幽蘭霜裡，蘭因絮果，現業誰深，若便祝髮佛門，洗汝浣慮，而豔思綺語，觸緒紛來，正恐蓮性雖胎，荷絲難殺，又未易言此也。

見說浙江潮有信，浙潮爭似廣陵潮。

冷雨幽窗不成聆，挑燈閒看牡丹亭。

一日，夙起打扮畢後，單獨步至池邊，臨波照影。徙倚之間，忽又呼影而言曰：“汝亦是薄命小青乎？我雖知汝，汝豈相憐，借使我齎恨而死，汝豈能因我而現形耶！”

可惜幽窗寒雨夜，更無人讀牡丹亭。

唯小青臨卒時，嘗取花鈿數件贈嫗之小女，襯以二紙，正其詩稿，並前所載，得十絕句、一詞、一古詩，共十二篇耳。

既而舍輿登舫，蕩槳中流。隻見兩堤間花柔草嫩，有很多盛裝少年，挾彈馳騎，來往遊冶。同船諸女伴，捲簾憑檻，笑語鼓譟，倏東倏西，指導謔躍。而小青淡然凝坐，絕無輕浮之容。

畫師去後，取圖張供榻前，焚香設梨酒而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豈有汝緣分耶！”遂命侍婢捧過筆硯，為書以寄楊夫人，其書曰：

小青曰：“賈平章劍鋒可畏也！”夫人笑曰：“汝誤矣，平章劍鈍，女平章乃短長耳。”

梅花嘗伴月盤桓，月泣花啼千載哀。

新汝竟與畫圖爭，知在昭陽第幾名。

末又有絕句一首曰：

引

脈脈溶溶灩灩波，芙蓉睡醒欲如何。

又絕句四首

小青求知己於世人，不得，而問之水中之影。夫太白舉杯邀月，對影三人，唯太白之影可與太白對，小青之影可與小青語耶！讀其詩，至“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淚亦不能為之墮，心亦不能為之哀也。

人間亦有癡於我，豈獨悲傷是小青。

夫人歎曰：“子言亦是，吾不子強。固然，好自愛，彼或好言語，或以飲食啖汝，汝乃更可慮。即朝夕所需，利用物件，隻需告我。”遂相顧泣下沾衣，唯恐他婢竊聽，徐拭淚還坐，尋彆去。楊夫人每向宗戚語之，聞者莫不酸鼻雲。

落日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忽一日，語老嫗曰：“可為我傳語冤業郎，覓一良畫師來。”

妒煙漸瘦剪聲小，又是孤鴻淚悄悄。

家人覺得妄，怒而叱之。其母本係女塾師，故小青得以相隨就學。所往之家，都是名閨宦室，遂能工習詩詞，妙解樂律。且江都故美人地也，每當諸閨秀雲集之時，茗戰手語，談笑紛然。小青偏能隨機酬答，出人意表，因此大家愛好，唯恐小青不肯少留。雖則素閒儀範，而風情逸絕，綽約自好，其本性也。

居無何，婦妒益深，乃徙小青於孤山彆業，警告曰：“非我命而郎至，不得入。非我命而郎之手劄至，亦不得入。”

——徐震梓定

哮聲狺語不堪聆，竟使紅顏塚中青。

不逐求凰來月下，冰心急似步飛煙。

米癲癲筆落窗外，鬆嵐秀處當我樓。

於時，楊夫人之女小六娘，抱病而歿，夫人又欲從宦遠方，小青遂因弔奠，即與夫人言彆。一叩靈車，淚如泉湧，遂以卮酒奠畢，與夫人握手綢繆，備敘彆後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