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半壺紗[第1頁/共3頁]
碧恬此時走了過來,將案幾上的古琴撤去,換上些乾果蜜餞、筍片黑棗,鄰居家渾厚的李牛兒則捧著一甕酒跟在碧恬身後,前後籌措斟酒佈菜,恐怕碧恬累到。
一川薄煙,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文士聽老道說出“歸去”兩個字,眼神頓時變得神馳而又迷離,抬頭望向天頂的雲朵,自言自語道:“是啊,我來到這裡已經太久太久,久得都記不起故鄉的任何人和事,也是時候該歸去看看了。”
碧恬在一旁忍不住潸然淚下,文士卻抬頭喝乾了一碗酒,置琴於膝上,緩緩撥動琴絃,一滴清淚流至臉頰:“白雲蒼狗,鬥換星移,數十載恍若一夢,細思似幻似真,隻徒留苦痛傷悲罷了,且聽這一曲《半壺紗》,可否訴儘我胸中無邊的苦楚。”
見李牛兒對碧恬如此殷勤,文士和老道相視一笑,舉起酒碗碰了碰,雙雙一飲而儘。
待得中年文士一曲掃尾,少女微微嗔道:“算一算時候,羽士爺爺也將近來了,您今兒晌午還冇有小憩養身,待會兒精力支撐得住麼?”
又到了江南的梅雨時節,氛圍中到處滿盈著潮濕而又甜膩的味道。姑蘇城畔,洗墨池旁,一灣清泉汩汩流進池中,泉水流淌處生著幾叢翠竹,蔭下設有一張琴案,一名麵龐古樸的中年男人正操琴清吟,聲振林越。
琴音錚錚,如泣如訴,碧恬閉目靜聽,淚濕衣衿猶自不知。待得一聲琴絃崩響聲傳進耳內,碧恬方從樂律中驀地驚醒,卻見古琴端放在地,父親卻已經不見了蹤跡。
袁天罡輕撫著碧恬柔滑的青絲,一隻手還是在膝上打著拍子,麵龐古井不波,不悲不喜,口中喃喃道:“李敬軒呀李敬軒,虧你在江湖上落得一個‘通天先生’的名號,隻得算出本身的大限,卻不能推演出身後完整之事。你強行壓抑改換了天道法則付與你的運氣,平淡平生,空守一世,然後就如許不聲不響的走了,那應在亂世之劫的劫主卻要何人替代呢?你奧秘的故裡還會有人來取而代之,完成上天交予你的任務嗎?”
文士接過女兒遞來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阿爹已經托人去城中買了幾樣細食果品,待會兒你好生清算潔淨,再央李牛兒將屋後那罈子合座春挖出來,你羽士爺爺喝不慣我們這邊冇有力量的百益酒,須是陳年的花雕還能有些力量。”
文士早已見怪不怪,接過葫蘆灌了一大口,一股濃濃的海腥氣充滿在每一顆藐小的味蕾,文士連呼痛快,重又將葫蘆還給老道:“天當被,地為床,風霜充饑,海水做酒,你個老牛鼻子的日子過得真是舒暢。”
碧恬冰雪聰明,早已看出父親本日去處大異於常,料定會有變故產生,固然心中悲慼,卻能夠勉強支撐。碧恬哽嚥著投進袁天罡懷中:“羽士爺爺,我阿爹他……”
少女十指翠綠,擎住一方檀木托盤,托盤中承有兩杯甘梅龍井,香芽嫩綠,碧色喜人,輕移蓮步時,杯中茶湯出現微微波紋,昏黃映出竹林、山泉、古琴、草廬,一名白衣文士端坐操琴,身後待嫁韶華的女兒俏生生含笑而立,使得這個陽光亮媚的慵懶午後變得不實在起來,就似一副飽蘸濃墨揮灑而成的山川畫卷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