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半壺紗[第2頁/共3頁]
文士早已見怪不怪,接過葫蘆灌了一大口,一股濃濃的海腥氣充滿在每一顆藐小的味蕾,文士連呼痛快,重又將葫蘆還給老道:“天當被,地為床,風霜充饑,海水做酒,你個老牛鼻子的日子過得真是舒暢。”
又到了江南的梅雨時節,氛圍中到處滿盈著潮濕而又甜膩的味道。姑蘇城畔,洗墨池旁,一灣清泉汩汩流進池中,泉水流淌處生著幾叢翠竹,蔭下設有一張琴案,一名麵龐古樸的中年男人正操琴清吟,聲振林越。
文士躊躇著伸脫手,指尖微微顫抖,到底冇有挑選觸碰銅錢,麵上模糊暴露一絲苦澀:“存亡自有天定,我的壽數已儘,不管如何也是難以改換的。如果強行逆天篡命,怕是會有禍事降到碧恬身上,這事,就如許算了吧。”
碧恬同這老道非常熟稔,輕嗔薄怒,羞紅了臉頓腳不依:“羽士爺爺還是這幅老不羞的模樣,每次都打趣碧恬作樂,碧恬不睬你了。”
少女十指翠綠,擎住一方檀木托盤,托盤中承有兩杯甘梅龍井,香芽嫩綠,碧色喜人,輕移蓮步時,杯中茶湯出現微微波紋,昏黃映出竹林、山泉、古琴、草廬,一名白衣文士端坐操琴,身後待嫁韶華的女兒俏生生含笑而立,使得這個陽光亮媚的慵懶午後變得不實在起來,就似一副飽蘸濃墨揮灑而成的山川畫卷普通。
碧恬在一旁忍不住潸然淚下,文士卻抬頭喝乾了一碗酒,置琴於膝上,緩緩撥動琴絃,一滴清淚流至臉頰:“白雲蒼狗,鬥換星移,數十載恍若一夢,細思似幻似真,隻徒留苦痛傷悲罷了,且聽這一曲《半壺紗》,可否訴儘我胸中無邊的苦楚。”
文士滿足的歎了口氣:“前隋氣數儘時,我單身一人來到這裡,本欲前去太原尋覓尚在豢養龍氣的高祖李淵,在那亂世時節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奇蹟,卻在西湖之畔碰到了碧恬的孃親,今後絕了建功立業的動機,放心留在這煙雨江南,寄情山川,每日裡琴棋為友,詩畫作伴,身側才子素手添香,倒也安閒。愛妻魂離以後,我已是萬念俱灰,隻是恐怕碧恬孤苦無依,這才苟延殘喘,活到本日。袁兄,你可知這十八年來,我心中無一刻不似刀割。每當雨落窗欞,各處蘆雪之時,卻再也冇有人勸我夜寒添衣,陪我聽一夜蘆雨如訴;亦再無人於我操琴時吹響一隻舊笛,於燈影下蹁躚起舞……”
輕風緩緩,帶來竹葉的暗香,泉邊草廬中走出一名豆蔻少女,一襲湖水綠曳地長裙,桃紅肩紗,頭頂梳著墮馬髻,發間一顆珍珠熠熠生輝,映托得本就五官精美的少女如同墜落人間的仙子普通,底子不似塵寰平常色彩。
碧恬此時走了過來,將案幾上的古琴撤去,換上些乾果蜜餞、筍片黑棗,鄰居家渾厚的李牛兒則捧著一甕酒跟在碧恬身後,前後籌措斟酒佈菜,恐怕碧恬累到。
說話間,一道明朗的歌聲響起,吟唱之人中氣實足,音入天涯:一日安逸一日仙,六神和合天然安。丹田有寶休尋道,對境偶然莫問禪。?不負三光不負人,不欺神道不欺貧。有人問我修行法,隻種內心養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