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津[第4頁/共16頁]

杜若心神一蕩，不自禁地用包含無窮情義的雙眼凝睇著紅蓮，驀覺在疇昔的光陰裡耐久鬱積於心的對知音難覓時的哀傷和對毫無安慰的心靈上的感慨，一起湧上心頭，眼裡竟然朦昏黃朧地閃過幾絲晶瑩的淚光。他帶著一種委曲難平的愁緒和謙遜自是的意態，用手一指窗邊那幅裝裱得很精彩的油畫。

“誰說的呀，我才高中畢業！”女孩白了杜若一眼，高傲地一嘟紅唇。

杜若妙不成言地微微一笑，“你教員算甚麼呀，下裡巴人，沐猴而冠，了不起就是讀過幾本書，甚麼都不懂又自以為甚麼都懂的半彪子的大門生，我是畫家，是為人們在缺憾的世俗餬口中建立美的藝術的人類靈魂工程師，不比你教員強！”

杜若頃刻間滿麵慚愧，就如被人當頭潑了盆冷水，一股寒氣從背脊裡冒上來，心中充滿了妒、怨、恨交雜的澀味。本來杜若又犯弊端了，統統誇姣的感情、統統完美的熱忱都將化為泡影，又都是自作多情。杜若不覺淒然一歎，一片陰翳掩蔽了雙眼，帶著三分自嘲七分自咎的神情，將頭深深地埋在寒微裡。

“哎呀，你這麼多書呀，還初中冇畢業，真是的！”

杜若悄悄地站在山路上，瞧紅蓮披著蓑衣、趕著牛群從那邊山路上走過來了，趕快將個包裹放在路邊的山石上，隨後屏聲斂息地閃躲在棵樹後。瞧紅蓮碎步款款地來到近前，洋裡洋氣地揮動著牛鞭，一半天後還是冇有疇昔拿包裹的跡象。杜若驟覺慚愧難當，心灰意冷地從樹後走出身，望紅蓮恣態落拓地哼著小曲，行若無事地從包裹旁走過，苗條如柳的身肢消逝在山那邊不見。杜若更是羞憤難平，忍氣吞聲地拿回包裹，不覺又一屁股跌坐在山石上，一種悔不當初的自責和一種情難自遣的無法，使他又墮入深深地痛苦當中……

“如何樣，還能夠吧！”

杜若俯身撿草擬帽，瞧女孩纖細的手掌蛻了一層皮似的長著厚厚的老繭，纖纖十指也是黑黝黝的，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深深愁緒和一種相逢何必曾瞭解的淡淡哀思，使他的表情不由得很和順、很自傲起來，他幫女孩把牛群趕過鐵線路，“喂，我說甚麼時候偶然候到我們工區去玩！”

——看相，看相，要知人生繁華貧賤，禍福善惡，請看相囉！

“噯，我說你冇上過學吧，聰明人如何就長了個笨腦筋，還妝幺挺象回事兒的摳鐵線路上的廢報紙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這點待人接物的寒暄膽量也冇有哇！”杜若心念急轉，臉上火辣辣的出現一層紅熱，趕快按捺住心底油然升起的多少嚴峻和寬裕之情，瞧女孩疑信參半地乜斜著眼，臉上猶躊躇豫地陰晴不定。杜若心中一寬，假裝美意冇獲得好報後的委曲，故作長長地歎一口氣。

“喂，我下次來，還能見到你嗎？”

“我不尊敬你了？”杜若倒吸一口冷氣，臉上倏忽間升騰起一片絕望而又心猶未甘的神采，他一把抓住紅蓮肥胖的肩頭，眼裡凶悍狠酷地閃射著近乎凜烈的冰寒光芒，“紅蓮，你這也太離弦走板兒了吧，你說，我甚麼時候不尊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