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閒話[第1頁/共4頁]
又行不半月,都城望之時,仲春十六,恰是洪謙三十四歲生日。旅途閒坐有趣,能有一事能夠解悶,幾條船上人不免都高鼓起來。玉姐親身下廚,做壽麪與他爹吃,因想燈節時洪謙吃了兩枚大紅燒獅子頭,特特取了自傢俬房錢來,與泊岸時,央船家往岸上買了鮮肉來做。
這日天公也是作美,晚間一絲風兒也無,天上晴空萬裡,一輪明月捧出。林老安人道:“十蒲玉輪十六圓,明天日子恰好哩。”申氏亦笑:“府上也是人月兩團聚,又逢赴考,不出數月,再添一科進士,倒是吉兆。”
酈玉堂目瞪口呆,忽而起家,朝內一揖:“娘子是我仇人。”
此情此景,晚間往女眷船上住,白日往先生船上讀書洪謙隻拿鼻子與他們說話。他身上氣味與這三個全然分歧,縱是不言不語,隻低頭想事兒,也比這三個長歎短歎、感慨人生透著活力。
因天冷,船上女眷開箱籠取了厚大氅披上,又多點上炭火,經常縮於艙中不出。申氏那邊,每於天好時,或邀洪家女眷疇昔,或攜了六姐、七姐來發言。秀英等越離京近,便越想探聽京中之事,事無大小,皆想問個清楚。申氏母女幾個脾氣倒好,也一一解答,漸與林老安人、素姐漸得熟了。
說得申氏與秀英皆是一怔,玉姐續道:“此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不是見著那至心慈愛,我也要道此人是個有知己人哩。甚叫不令絕了後?方不見了一個月兒,便急將使女養起來,她就恁般捏得穩瓶兒,曉得這頭前兒子必死了?既是不知,便是做事疏漏,這可不是做人娘該事兒哩。”
江州地處南邊,河麵到正月末也未曾結冰,隻是來往船隻略少些兒。這一段水路行得便略順,運河自江州城東邊兒由南往北地掠過,往北不幾百裡,便折而向西,京師實江州西北處。往北不幾日,漸便覺酷寒了起來,河麵上也常見幾塊浮冰,倒是開了春,沿岸強破了冰,以待船行。
那頭蘇先生見了,忽歎道:“近鄉情怯,一彆十數載,忽不知如何麵對家人了。”不悟道:“長貞身負重責,也隻好過此時感慨一二了。”酈玉堂介麵道:“恰是,京中局勢紛繁,且……事關嚴峻,先生界時恐有力用心也。若先生家中有甚事,儘管說與我來,縱我無能為,跑個腿兒還是做得。”
卻不知洪謙於艙房裡笑得極是陰冷。
來人也機靈,因是男人,便隻簾外回話,表裡都聽住了。卻聽他說:“這大理寺卿頭前個兒子叫朱沛,母親是現義安侯一母同胞親妹子,不想母親去得早,他父親又討一房娘子來,朱沛打小便與這繼母不甚相得。那背麵娘子也不是普通人家兒,她父親原做正侍大夫,她兄弟現也是個正侍大夫。阿誰朱沛,一身機警全用調皮上,小時候兒便有推搡繼母、毆打繼母侍婢事,及長,又辱繼母所出之幼弟,且瞧庶弟不起,又不愛讀書,埋頭肇事,又好費錢,成日與一群狐朋狗友廝混。壞得京中無人不知,是花街柳巷常客,又好賭,常與人毆鬥,還叫禦史參過哩。厥後有一天,他忽不見了,遍尋不著,皆道他是死了。有人便猜,他是惹上事兒了――您道為何?蓋因他走失不一月,還是他繼母從家中尋著他使女,已有了兩月身孕,做下這等不麵子事來,隻好躲開了去。算一算,倒是奉侍他時有,便養了起來,足月兒產下一個兒子,纔不令他絕了後。朱沛而後再未曾露過麵兒,隻好當他死了。他繼母也是良善人兒,終是以德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