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殘缺的人[第2頁/共3頁]

“誰啊？一大朝晨的，煩死人了！啊――”

小六子又黑又瘦，眉眼模糊還是當年模樣，個頭兒倒是長高了一大截。那年方老邁走時，小六子不過十來歲，現下也不過是十五六，當是身量未足。他比方殷矮了半個頭，一身兒灰撲撲的粗布衣服，卻也乾清乾淨，活脫脫一個店小二。小六子還冇長大，小六子還是很愛哭，小六子悲從中來大聲哭道：“老邁！老邁！他們，他們嗚嗚――”

一小我，一頭驢。

兄弟一朝相逢，自是歡樂不儘，但再靠近的人數年不見也是有些陌生。兩小我看著，相互看著，待得衝動的表情略略平複，相互之間竟覺有些生份了。小六子又哭了，小六子哭道：“老邁，老邁，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返來了嗚嗚――”方殷拉著他的手，笑道：“六子不哭，不哭，六子長大了，不準哭鼻子拉！”

小六子長長呼一口氣，抽抽噠噠拉了方老邁衣袖，又哧哧笑了：“老邁，你快出去坐，不消去找麻四了。”方殷隻不動，恨聲道：“他打斷你一條腿，我便斷他腿兩條！哼！要他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立著說話！”小六子搖了點頭，無法笑道：“好了好了，老邁，真的不消去了，麻四，麻四已經――”

小六子的腿，瘸了。

這是一家店。

“十足通！”

一聲大響，大門敞開！

哭著，哭著，哭紅了眼睛，哭啞了嗓子。小六子悲傷地哭，想起了疇前很多悲傷的事。方老邁倒是煩惱懊悔又悲忿莫名，哭的也是這讓人無可何如的，命！命苦！薄命！全與想像分歧，統統都已變了！就如同明天看到了小六子一瘸一拐的腿，就如同昨夜冇看到敗落的廟外淒淒青草當中，那兩個小小的墳頭。

人生如戲，人生也是一個疆場，人生更是溪水中的一片落葉。真與幻一段段，生與死一幕幕，演著爭著拚鬥著，哭著笑著無法著，奔向永久未知而又早已必定的那一條――

一個大哈欠，吹開兩門板，一個伴計探頭探腦探將出來，睡眼惺忪。

方老邁的臉，花了。

恩啊，恩啊，冇心冇肺啊！

;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悲傷處。

“那是！哈哈！”小六子隨之坐在床邊，笑道。

他們，他們，當年的那些小叫花們，方老邁的兄弟們，現下又在那裡？方老邁是不曉得，小六子清清楚楚，待得一五一十哭著說完，方殷心中既驚且痛，兩行淚水刷地流下，再也止不住！終究曉得了，曉得又如何？不想這一走，短短幾年之間，方老邁的一幫小兄弟早已分飛各處，有的更竟是，天人永隔！

一個屋，一床鋪，一個枕頭一床被，真正家徒四壁，簡樸得不能再簡樸了。

當年十二人。

便如疇前。

“是麻四，麻老四打的嗚嗚！”小六子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