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佛慈悲[第3頁/共6頁]

“無禪，你身上冷麼？”

在那大地上，在那郊野中，在那巷子旁，在那再也看不見火食的處所。

一個四五歲的光屁股小男孩兒立在床邊，嘻嘻笑道：“娘，又來了一個禿子，娘！娘！你快看！”床上一婦人背身而坐，哄了哄懷裡呀呀大哭的女嬰，扭頭歉然一笑：“大師父，喝碗水罷，三兒，去缸裡舀水。”床上躺著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婆婆，慈愛地看過來，隻是笑。再也平常不過的場麵，再也平常不過的人家，無禪為何驚駭？無禪為何不敢進門不敢說話不敢去要那——

“大師父！小師父！”無禪呆呆怔怔，轉眼卻見那婦人披頭披髮抱著孩子奔將出來，跪在地上連連叩首：“仇人呐！活菩薩！”無禪見狀大驚失容，慌裡鎮靜躲到師父身後：“師父！師父！”靈秀直立不動，低眉垂目雙掌合什連念阿彌陀佛，已見得門框邊兒上伸出一個大腦袋，瞪著兩隻大大眼睛：“三兒！快過來！給二位恩公叩首！”三兒在叩首，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愈顯薄弱，兩支尖尖的肩胛直直刺向彼蒼，更襯得那顆大大的腦袋出奇地大！

牛老夫難堪笑笑，暴露一口黑黃牙齒：“二啊，你莫聽那和尚胡說，冇有的事兒，爹又上哪兒淘弄那菸葉子去？”

“咳咳，咳咳，咳！”牛老夫看他一眼冇有說話，滿臉防備之色。牛二冷哼道：“你個假和尚又懂甚麼！你道地是你種的，便是你家的麼？你道糧食打下來哎喲！爹，你又打我！”牛老夫收回柺棍兒，瞪他一眼：“亂嚼舌根子！忘了你年老是怎，是怎，哼！”牛二摸著屁股怔了怔，低下頭不說話了。靈秀沉默半晌，轉過身去：“和尚去采藥，去去就回。”牛老夫哼道：“采藥采藥，隻怕周遭百裡以內，你也采不到一味！”

“無解，是無，哈哈！師父你瞧，那邊有隻花胡蝶！”

“少跟我裝不幸！哭？哭也冇用，扔了它，你不扔我扔！”

“大師父，小師父，對不住，我家冇有吃的。”婦人怠倦一笑回過身去，將慘白的臉頰隱於暗淡當中。那小童正自謹慎翼翼端著一隻破碗過來，聞言大呼道：“娘，娘，你哄人！”說著衝無禪對勁一笑：“我家有吃的！我娘一會兒帶我出去捉蟲子，阿誰能吃！野菜草根樹皮都能夠吃！”無禪怔怔地望著他，無禪還是說不出話，渾不知眼淚又漸漸流下。

一處村莊，十數人家。

靈秀點頭笑笑，二人大步前行。

“元參茯苓車前子，樹皮葦根牆頭草，管他是個甚麼藥，醫抱病來不就好？”眼瞅著這假和尚飄然出塵，竟是很有幾把刷子的模樣，牛二一時又心生但願，嘲笑一聲道：“那和尚，不如你多采它幾味，趁便治治我爹這多年的老哮喘！”和尚又是一笑，大步出門：“白叟家咳聲清澈，那裡是有哮喘，少抽幾袋旱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