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裂帛(二)[第1頁/共2頁]
“誰教你說的這些話?”他忍不住點頭輕笑,頗是無法,彷彿戳穿一個孩兒童的小狡計,而堅信這狡計前麵必然有人幕後教唆。
我被晾曬在一旁,立在那邊進退不得。曹蒹葭隻是勾起我的怒意,但真正積儲在心中的不解惶惑氣憤,還是那飛在麵前的一片片烏鴉,那滴血的餓殍的腸子,那哀鴻們一雙雙絕望的眼。我遊移著,唇角那不吐不快的話就在舌尖裡逡巡,欲去,卻不甘心。
這笑意後掩蔽的冷酷,他的絕情,及至我所受的各種屈辱,現在再次麵對他,我臉頰上還模糊留不足痛。周懷銘,我錯把春情付東流,才遭致現在被他如灰塵般踩踏在腳下。若不是現在為了曹蒹葭那賤人,他會肯如此溫笑對我?
“甚麼話?老爺是怪漪瀾勸止九姨太糟蹋那些綾羅綢緞嗎?”我反問,聲音清冷若裂冰。
我來到致深的書房,眉梢愁雲不散。我便悄悄地立在他桌案前,冷冷地望著他,儘是冷酷不屑。
“家國?莫非安家國就是靠了私挪水兵軍餉去建禦花圃,就是城裡日日歌樂達旦,城外百姓食不充饑民不聊生?鴉片橫行,朝廷在那裡?總算有了個禁菸的林大人還一根硬骨頭敢同洋人對峙,到頭來還落得個獲咎洋人被朝廷發配伊犁。如此安寧的家國形同業屍走肉,更有何用?”九爺的慨歎,哥哥當日的慷慨陳詞,一一湧上我心頭,那種痛心,淒楚,反是肉心之人,都不有為城外的哀鴻感到,想不痌瘝在抱怕都難了。
而他則悠然地將身子向後靠坐在圈椅上,也不讓我坐,手中把玩那串十八子伽南念珠,含糊不明的目光打量我,似在尋味,垂垂暴露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窗扇罅隙內透出的日光班駁的灑在我臉頰上,我不語,隻待他開口。
我不過旨在讓他命令開城救濟哀鴻,偶然同她為了妻妾爭寵而白費唇舌。因而我強自壓下心頭肝火,開口殷殷道:“致深,樊州城外慘景堪比閻羅殿,為甚麼不開城放他們出去活命?固然一定能保饑民溫飽,好歹也能號令百姓捐些糧食,架鍋熬粥救人呀!”我深顰黛眉哀哀地望著他,眸光中儘是期盼。
斯須,他微微挑眼瞟我一眼,打量我目光很有些驚奇,輕笑時唇角微挑,又不置可否的垂眸道:“朝廷大事,非是你一婦人所能測知,下去吧。”他彷彿不肯同我計算辯論甚麼,草草打發了我。
唇角微微抽搐,牙關裡擠出幾個字:“謝漪瀾,若非你是我的女人,我就拿你做亂賊翅膀擒了去下大牢!”他喘氣短促,執迷不悔,我反是感覺他有些色厲內荏,輕笑道:“筆墨獄自古有之,大人如果擒些女子當亂黨措置有何不成?城外血流漂杵,不是挑釁的倭寇蠻夷之血,卻都是中原同胞。國人最是無能的,莫過於同室操戈。”
“民氣不安,反而是官逼民反。萬事皆有因果,如果百姓溫飽充足,誰個情願去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呢?都是爹生父母養的。大帥隻知威懾,將亂匪血肉之軀懸顱城頭,震懾之威天然是有的,但是仇恨怕也不亞於嘉定三屠揚州旬日吧?”想到那些官逼民反的山匪,想到那城頭高懸的頭顱,我不覺心寒,動情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