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達生[第1頁/共3頁]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佝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蹶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六合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誌不分，乃凝於神。其佝僂丈人之謂乎！”

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裡，黿鼉魚鱉之所不能遊也。見一丈夫遊之，覺得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遊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叨教：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汩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以是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善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以是但是然，命也。”

梓慶削木為鐻，日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覺得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固然，有一焉：臣將為鐻，何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埋頭。齊三日，而不敢懷慶賞爵祿；齊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其巧專而外骨消，然後入山林，觀本性形軀，至矣，然後成鐻，然後加手焉，不但是已。則以天合天，器之以是疑神者，其是與！”

桓公田於澤，管仲禦，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季父何見？” 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詒為病，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敷；上而不下，則令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令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把穩，則為病。”桓公曰：“但是有鬼乎？ ”曰：“有。沈有履。灶有髻。戶內之煩壤，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囗（上“龍”下“蟲”音long2）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夔，野有彷徨，澤有委蛇。”公曰：“叨教委蛇之伏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桓公囗（左“單”右“辰”音zhen3）但是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因而正衣冠與之坐，不整天而不知病之去也。

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門生。吾子與祝腎遊，亦何聞焉？”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攝生者。若牧羊然，視厥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開之曰：“魯有單豹者，岩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豹養其內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內。此二子者，皆不鞭厥後者也。”仲尼曰：“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此中心。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