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 卷四 浪遊記快2[第1頁/共4頁]

鄧尉山一名元墓，西背太湖，東對錦峰，丹崖翠閣，望如丹青，居人種梅為業，花開數十裡，一望如積雪，故名“香雪海”。山之左有古柏四樹，名之曰“清、奇、古、怪”：清者，一株挺直，茂如翠蓋；奇者，臥地三曲，形“之”字；古者，禿頂扁闊，半朽如掌；怪者，體似旋螺，枝乾皆然。相傳漢之前物也。

黃州赤壁在府城漢川門外，聳峙江濱，截然如壁。石皆絳色，故名焉。《水經》渭之赤鼻山，東坡遊此作二賦，指為吳魏交兵處，則非也。壁下已成陸地，上有二賦亭。

十月初，琢堂自山東專人來接家屬，遂出潼關，由河南入魯。山東濟南府城內，西有大明湖，此中有曆下亭、水香亭諸勝。夏月柳陰濃處，菡萏香來，載酒泛舟，極有幽趣。餘夏季往視，但見衰柳寒煙，一水茫茫罷了。趵突泉為濟南七十二泉之冠，泉分三眼，從地底怒湧崛起，勢如騰沸。凡泉皆從上而下，此獨從下而上，亦一奇也。池上有樓，供呂祖像，遊者多於此品茶焉。來歲仲春，餘就館萊陽。至丁卯秋，琢堂降官翰林，餘亦入都。所謂登州海市，竟無從一見。(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是年仲冬抵荊州。琢堂得升潼關察看之信，留餘住荊州，餘以未得見蜀中山川為悵。時琢堂入川。而哲嗣敦夫家屬及蔡子琴、席芝堂俱留於荊州，居劉氏廢園。餘記其廳額曰“紫藤紅樹山房”。庭階圍以石欄，鑿方池一畝；池中建一亭，有石橋通焉；亭後築土壘石。雜樹叢生；餘多空地，樓閣俱傾頹矣。客中無事，或吟或嘯，或出遊，或聚談。歲暮雖資斧不繼。而高低雍雍，典衣沽酒，且置鑼鼓敲之。每夜必酌，每酌必令。窘則四兩燒刀，亦必大施觴政。遇同親蔡姓者，蔡子琴與敘宗係，乃其族子也，倩其導遊名勝。至府學前之曲江樓，昔張九齡為長史時，賦詩其上。朱子亦有詩曰：“相思欲回顧，但上曲江樓。”城上又有雄楚摟，五代時高氏所建。範圍雄峻，極目可數百裡。繞城傍水，儘植垂楊，小舟蕩漿來往，很有畫意。荊州府署即關壯繆帥府，儀門內有青石斷馬槽，相傳即赤兔馬食槽也。訪羅含宅於城西小湖上，不遇。又訪宋玉故居於城北。昔庾信遇侯景之亂。遁歸江陵，居宋玉故居，繼改成酒家，今則不成複識矣。

由山南閿鄉縣西出函穀關，有“紫氣東來”四宇，即老子乘青牛所過之地。兩山夾道，僅容二馬並行。約十裡即潼關，左背峭壁，右臨黃河，關在江山之間扼喉而起，重樓壘垛，極其雄峻。而車馬寂然，火食亦稀。昌黎詩曰：“日照潼關四扇開”，殆亦言其蕭瑟耶？

是年冬，餘為朋友作中保所累，家庭失歡，借居錫山華氏。來歲春，將之維揚而短於資，有故交韓春泉在上洋幕府，因往訪焉。衣敝履穿，不堪入署，投劄約晤於郡廟園亭中。及出見，知餘愁苦，概助十金。園為洋商捐施而成，極其闊大，惜裝點各景，混亂無章，後疊山石，亦無起伏照顧。歸程忽思虞山之勝，適有便舟附之。時當春仲，桃李爭研，逆觀光蹤，苦無朋友，乃懷青銅三百，信步至虞山書院。牆外仰矚，見叢樹交花，嬌紅稚綠，傍水依山，極饒幽趣。惜不得其門而入，問途以往，遇設篷瀹茗者，就之，烹碧羅春，飲之極佳。詢虞山那邊最勝，一遊者曰：“今後出西關，近劍門，亦虞山最好處也，君欲往，請為前導。”餘欣然從之。出西門，循山腳，凹凸約數裡，漸見山嶽聳峙，石作橫紋，至則一山平分，兩壁凹凸，高數十仞，近而俯視，勢將傾墮。其人曰：“相傳上有洞府，多仙景，惜無徑可登。”餘興發，挽袖卷衣，猿攀而上，直造其巔。所謂洞府者，深僅丈許，上有石罅，洞然見天。昂首下視，腿軟欲墮。乃以腹麵壁，依藤附蔓而下。其人歎曰：“壯裁！遊興之豪，未見有如君者。”餘口渴思飲，邀其人就野店沽飲三杯。陽烏將落，未得遍遊，拾赭石十餘塊，懷之歸寓，負笈搭夜航至蘇，仍返錫山。此餘愁苦中之快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