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詮言訓[第4頁/共7頁]

釋道而任智者必危，棄數而用才者必困。有以欲多而亡者，未有以無慾而危者也；有以欲治而亂者，未有以守常而失者也。故智不敷免患，愚不敷乃至於失寧。守其分，循其理，失之不憂，得之不喜，故成者非所為也，得者非所求也。入者有受而無取，出者有授而無予，因春而生，因秋而殺，所生者弗德，所殺者非怨，則幾於道也。賢人不為可非之行，不憎人之非己也；修足譽之德，不求人之譽己也；不能使禍不至，信己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來，信己之不攘也。禍之至也，非其求所生，故窮而不憂；福之至也，非其求所成，故通而弗矜。知禍福之製不在於己也，故閒居而樂，有為而治。賢人守其以是有，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無，則統統者亡矣；修其統統，則所欲者至。故用兵者，先為不成勝，以待敵之可勝也；治國者，先為不成奪，待敵之可奪也。舜修之曆山，而海內從化；文王修之岐周，而天下移風。使舜趨天下之利，而忘修己之道，身猶弗能保，何尺地之有！

非易不成以治大，非簡不成以合眾。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易故能天，簡故能地。大樂無怨，大禮不責，四海以內，莫不體係，故能帝也。心有憂者，筐床衽席，弗能安也；菰飯◆解牛，弗能甘也；琴瑟鳴竽，弗能樂也。患解憂除，然後食甘寢寧，居安遊樂。由是觀之，生有以樂也，死有以哀也。今務益性之所不能樂，而以害性之以是樂，故雖富有天下，貴為天子，而不免為哀之人。凡人之性，樂恬而憎憫，樂佚而憎勞。心常無慾，可謂恬矣；形常無事，可謂佚矣。遊心於恬，舍形於佚，以俟天命。自樂於內，無急於外，雖天下之大，不敷以易其一概。日月《廣叟》而無溉於誌，故雖賤如貴，雖貧如富。大道無形，大仁無親，大辯無聲，大廉不嗛，大勇不矜。五者無棄，而幾向方矣。軍多令則亂，酒多約則辯；亂則降北，辯則相賊。故始於都者，常大於鄙；始於樂者，常大於悲；其作始簡者，其終本必調。今有美酒嘉肴以相饗，卑體婉辭以接之，欲以合歡；爭盈爵之間反生鬥，鬥而相傷，三族樹敵，反其所憎，此酒之敗也。

不曉得者，釋其所已有，而求其所未得也。苦心愁慮以行曲，故福至則喜，禍至則怖，神勞於謀，智遽於事，禍福萌發，畢生不悔，己之所生，乃反愁人。不喜則憂，中何嘗平。持無所監，謂之狂生。人主好仁，則無功者賞，有罪者釋；好刑，則有功者廢，無罪者誅。及無好者，誅而無怨，施而不德，放準循繩，身無與事，若天若地，何不覆載！故合而舍之者，君也；製而誅之者，法也。民已受誅，怨無所滅，謂之道。道勝，則人無事矣。賢人無屈奇之服，無瑰異之行，服不視，行不觀。言不議，通而不華，窮而不懾，榮而不顯。隱而不窮，異而不見怪，容而與眾同；無以名之，此之謂大通。起落揖讓，趨翔周遊。不得已而為也，非性統統於身，情無符檢，行所不得已之事，而不解構耳，豈加故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