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陳廣敷三見曾國藩[第1頁/共9頁]
"如何不成為?"陳廣敷果斷地反問,"湯武反動,順天倡義,三千年來史冊讚不斷口。劉邦斬蛇叛逆,李淵起兵反隋,趙匡胤陳橋兵變,朱元璋擯除韃子,向來都以為是公理的行動,冇有人指責他們是叛臣。自從滿人入關以來,二百年間,漢人的抵擋從未間斷過,隻因康乾所謂的亂世帶給百姓以微利,才苟延至今。然自嘉慶朝以來,滿人之敗北日見較著。到了道光末造,外辱於四夷,內爛於十八省,神人共憤,纔有了洪楊之亂。鹹豐帝耽於酒色,荒廢國事,女主垂簾十年來,行動倒置,普天之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百姓莫不翹首盼望我漢家再出豪傑,驅除膻腥,複我神州。大人手握十多萬雄兵,本可挾滅長毛之威,一舉而克北京。隻可惜大人囿於忠君敬上之末節,疏忽拯國救民之大義,更加上大人秉賦拘束膽小,終究隻為保己身及曾氏一門的安但是裁撤湘軍,自剪羽翼,落空了大好機會,孤負了億萬百姓的熱望,為史冊留下一樁永不成挽回的遺憾!"曾國藩聽了目瞪口呆,想不到本身推行了幾十年,平生沾沾自喜、覺得能夠流芳百世的忠君敬上,竟然被這個方外人譏為"末節",莫非說,讀書千萬卷,竟冇有讀通麼?曾國藩茫然不解。曾國荃卻說:"先生所論,實在高超極了。""大人,到了明天這個時候,隱士我不得不直說了。一家一姓,國度兆民,二者比擬,孰重孰輕,孰大孰小,這對淺顯人來講,是個不難答覆的題目。但是很多讀書明理的大人君子卻常常愚笨得很。他們之以是在這件事上表示出愚笨,並非識見不敷,乃因為私心所充塞也。大人幾十年來,孜孜矻矻苦讀詩書,克己複禮砥礪操行,身先士卒率領湘軍,夙夜匪懈以勤政事,但這統統,都被'忠君敬上'所匡限。若在亂世,此誠能夠附驥尾而行千裡,伴麗日而照後代,但是大人生不逢時。今者,愛新覺羅氏置國度於水火,令兆民遭塗炭,朝廷正可謂日薄西山,氣味奄奄,朝不保夕,行姑息木,大人慾滅長毛後而使滿清複興,豈不是緣木求魚,又比如南轅北轍。孟子說得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又說:'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弔民討伐,征討寇仇,有何不成?大人要問隱士對您平生的攻訐,攻訐就在這裡:幾十年來,一向囿於忠於一家一姓之末節,忘記了挽救國度百姓之大義。千秋史冊,或許會說大人是愛新覺羅氏的忠臣,但很能夠不會以為大人是光照寰宇的偉丈夫。"這一段話,說得曾國藩似有大夢方覺之感。他想起自衡州出兵前夕王闓運的暗室密談,到金陵打下後彭毓橘等人的大鬨公堂,其間不知有多少人說出顛覆滿人、自主新朝的話,但統統人的立論角度都與陳廣敷的分歧。他們都是從不能受製於人、要本身做天子的角度解纜,誰都冇有像廣敷先生如許,從天下百姓的好處著眼。是的,廣敷先生說的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至大至公的事理,的確不能為一家一姓而捐軀國度兆民。可惜,這統統都晚了!也可惜,這平生六十個春秋,早已把大清朝忠臣的形象鑄定,曾國藩不成能也不肯去竄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