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軟硬兼施製服驕兵悍將[第1頁/共8頁]
國度定製,以兵權付之封弱將帥,而提督棚歸其節製,相沼二百餘年矣。封疆將帥雖一定皆賢,然文武鹹墩而尊之,以是尊朝命也。該鎮好攻人短,譏評各路將帥,亦有傷於大抵。當此寇亂未平,全仗統兵大員心存畏敬。上則畏君,下則畏民,中則畏長輩,畏清議,庶幾世亂而法紀穩定。今該鎮虐使其下,氣淩其上,一似此心毫恐懼憚者,殆非載福之道。凡貧家之子,自恃其極力養親,而不知畏敬,則孔子比之犬馬。亂世之臣,自恃其兵戈建功,而不知畏敬,則陷於大戾而不知。嗣後,該鎮奉檄征調,務須恪恭服從。凡添募勇丁、支應糧餉,均須稟命而行,不成私行專主,垂垂養成名將之宇量,挽回昔日之惡名。此不梗令之說也。
凡設官以是養民,用兵以是衛民。官吏不愛民,是民蠹也;兵將不愛民,是國蠹也。剋日州縣多與帶兵者不睦,州縣雖一定皆賢,然帶兵者既欲愛民,不得不兼愛州縣。若苛派州縣供應柴草夫馬,則州縣分攤各村落,而百姓受害矣。百姓被兵勇逼迫,訴於州縣,州縣轉訴於虎帳。若帶兵者輕視州縣,而不為民申冤,則百姓又受害矣。本部堂帶兵十年,深知愛民之道,必先愛惜州縣。就一家比之,皇上比方父母,帶兵大員比方管事之子,百姓比方幼孩,州縣比方乳抱幼孩之仆媼。若日日鞭撻仆媼,何故保幼孩,何故慰父母乎?聞該鎮亦無仇視斯民之心,但素好苛派州縣,州縣轉而派民;又好虐待弁兵,弁兵轉而虐民,焉得不怨聲載道?自今今後,當痛戒之。昔楊素百戰百勝,官至宰相;朱溫百戰百勝,位至天予。然二人皆慘殺軍士,殘害百姓,千古罵之如豬如犬。關帝、嶽王,爭城奪地之功甚少,然二人皆忠主愛民,千古敬之如天如神。該鎮以此為法,以彼為戒,念念不忘百姓,必有鬼神佑助。此不擾民之說也。
曾國藩身著玄色夾布長袍,頭戴無任何鑲嵌的玄色瓜皮軟布帽,端坐在太師椅上,沉著嚴肅地聽著陳國瑞的控告,兩隻眼皮已經敗壞的三角眼,一刻也未分開過陳國瑞那張凶暴而醜惡的四方臉。
"陳將軍不得猖獗!"曾國藩右手中指食指重重地敲了兩下桌麵,嚴肅地嗬叱,"你打過幾天仗?有多少軍功?敢在本部堂麵前表功逞能?你不但虐待州縣,還鄙視各路將帥,信口譏評,常常梗令,不聽調遣,略不快意,則高呼'老子要造反'。看來,你雖投誠多年,當年的劣性還未肅除。"陳國瑞頭上的瘡疤又被重重地揭了一下,心中自認倒黴,原想到徐州來告狀咬一口,卻不料招來如此之辱,還不如打馬回濟寧去算了。他正欲尋一個空當起家告彆,曾國藩又換了一個口氣:"陳將軍,毀你者很多,譽你者也有。你勇猛絕倫。清江、白蓮池、蒙城之役,皆能以少勝多,臨陣決鬥,多中機宜。又說你至情過人,聞人說古來忠臣孝子,聆聽不倦。還說你不好色,也不甚貪財。陳將軍,本部堂聽到這些獎飾之辭後,為你歡暢。你的這些好處,恰是名將之才。"陳國瑞聽了這幾句話後,心中略覺舒暢了一點:是非到底有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