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上)第一章 奔喪遇險[第1頁/共4頁]
過一會兒,一名年老的和尚領著二十三個和尚魚貫進入靈堂。他們先站成兩排,向老太太的遺像合十鞠躬,然後各自分開,徐行進入幔帳,在黑漆棺材的四周坐下來。隻聞聲一下沉重的木魚聲響後,二十四個和尚便同時哼了起來。二十四個聲音--清脆的、渾濁的、降落的、激越的、衰老的、細嫩的異化在一起,時高時低,時長時短,保持著大抵分歧。誰也聽不清他們究竟在哼些甚麼:既像在背誦經文,又像在唱歌。這時,一大捆一大捆檀香木開端在鐵爐裡燃燒。捲菸在黃金堂裡滿盈著,又被擠出屋外,分散到坪裡,如同春霧似的覆蓋四周的統統。全部靈堂變得灰濛濛的,隻要一些質地較好的淡色綢緞,在四周的燭光暉映下,鬼火般地閃動著冷幽幽的光。換香火、剪燭頭、焚紙錢、倒茶水的人川流不息,一概渾身縞素,躡手躡腳。靈堂裡充滿著凝重而奧秘的氛圍。
鹹豐二年六月十二日,曾國藩奉欽命任江西鄉試正考官。次日遞折謝恩,附片奏請測驗完後賞假兩月回籍探親,硃批同意。曾氏自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分開湖南湘鄉故鄉,至今已曆十四個年初,由翰林七遷而至禮部右侍郎。這段期間曾氏的祖母、祖父前後歸天,他未得回家探視,其思親之情與日俱增。他的詩文和家書中常有這類表情的透露。如他在詩中寫道:"塵凡日夜深,遊子思無已……我有山中廬,槿籬夾綠水。""為報南來新雁到,故裡動靜在雲間。""忽夢歸去釣湘煙,洞庭八月水如天。"又如道光二十七年仲春十二日給諸弟的信中說:"兄自客歲接祖母訃後,本日日思抽身南歸。"鹹豐二年六月二十四日,曾氏離京赴江西主考任。七月十五日在安徽太湖縣小池驛接到訃告,其母江太夫人已於六月十二日病逝,享年六十八歲。
一 湘鄉曾府沉浸在龐大的哀思中
大門口用鬆枝白花紮起了一座牌坊,以往那四個寫著扁宋體黑字--"曾府"的大紅燈籠,一概換成白絹製的素燈,連那兩隻石獅頸脖上也套了白布條。門前大禾坪的旗杆上,掛著長長的招魂幡,被晚風吹著,一會兒漸漸飄起,一會兒悄悄落下。禾坪正中搭起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裡供奉著一塊硃紅銷金大字牌,上書"戊戌科進士前禮部右堂曾"。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銀山,一團團濃煙夾著火光,將黃白錫紙的灰燼送到空中,然後再飄落在禾坪各處。
就在曾麟書坐在太師椅上,單獨一人冷靜思唸的時候,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側重孝,輕手重腳地走了出去。這是麟書的次子,名國潢,字澄侯,在族中排行第四,府裡凡是稱他四爺。
此人家姓曾,住在縣城以南一百三十裡外的荷葉塘都 。荷葉塘位於湘鄉、衡陽、衡山三縣交界之地,崇山環繞,交通閉塞,是個偏僻蕭瑟、蕭瑟貧困的處所,但聳峙在白楊坪的曾氏府第,卻非常宏偉壯觀:一道兩人高的紅色粉牆,嚴嚴實實地圍住了府內百十間樓房;大門口吊掛的金邊藍底"進士第"豎匾,門旁兩個高大威武的石獅,都顯現著仆人的特彆職位。昔日裡,曾府進收支出的人老是舉頭挺胸,紅色粉牆裡是一片歡樂的天下,彷彿全部湘鄉縣的幸運和機遇都鐘萃於這裡。現在,它卻被一片濃厚的哀思覆蓋著,到處是素白,彷彿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過早地來臨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