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八洞天(6)[第1頁/共6頁]
仰臥頭難著,俯眠腹又空。
黎竹聽罷,不覺大笑,便取筆寫出,袖著去了。一日,又來對莫豪說道:“前日嘲駝背的詩甚妙,本日還要做首嘲齆鼻與癟鼻的詩。兄可肯做麼?”莫豪笑道:“就做何妨!”便又帶笑念出兩首詩來。其嘲齆鼻的詩道:
和尚解風騷,能將信女勾。
故意尋地孔,何麵見蒼穹。
一事差堪用,教他看糞船。
莫豪自聞聰彆後,甚覺孤單,雖另有幾個朋友,都不甚相契。其間有一人,姓黎名竹,號淇卿,因他頭有鬎瘡,光禿無發,人便順口叫他“鬎黎”,又叫他“鬎竹”,又叫他“黎和尚”。那人本是個包辦詞訟的秀才。莫豪原與他意氣分歧,他卻偏要強來靠近,每有呈詞手謁,及與人辯論的書劄,便把來與莫豪看。莫豪見他筆墨不濟,忍不住替他改削了幾次。外人見了莫豪改削過的,都交口獎飾。黎竹大喜,厥後便竟求莫豪代作,也略把些潤筆之資相送。又知莫豪好飲,常置酒相款。是以,莫豪亦不複拒之。一日,黎竹與莫豪對酌,因說道:“吾兄長於滑稽,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小弟昨日受了一個駝揹人的氣,求冗做一首駝背的詩去嘲他。”莫豪乘著酒興,隨口唸叨:
似“美”不是美,如“英”不是英。
一頂梅花渾似雪,鬎鬁頭上放光芒。
摹擬手空揮,摸索才終落。
過了幾日,莫豪因飲多了新酒,染患目疾,悶坐在家。黎竹叩門而來,相見問候畢,袖中取出一紙,說道:“弟聞尊目有恙,特覓一妙方在此。”莫豪接來張眼看時,上寫道:
頓首頓首敬意,誠歡誠作恩典。
赴水如垂釣,吊頸似掛弓。
將去麵光渾不礙,打來巴掌任橫超。
莫豪道:“他與我素不瞭解,何故便如此惡謔!”黎竹笑道:“他聞小弟被兄嘲笑,故代為奉答耳!”莫豪道:“小子太弄聰明,待我也答他幾句。”便叫黎竹代寫,本身信口唸叨:
隻言和尚斬六根,發去哪知根尚存。
野草青青土一丘,千年埋骨不埋羞。
人間癟鼻最蹊蹺,形得眼高嘴又高。
才子與才子,理合聯婚契。
新人進門拜了堂,掌禮的引去拜兩個靈座,新人立住不肯拜。長孫陳正錯愕間,隻聽得新人在兜頭的紅羅裡,大聲提及話來道:“世人退後,我乃長孫陳前妻辛氏端孃的靈魂,徹夜附著新人之體來到其間,要和他說話。”世人大驚,都退走出外。長孫陳也吃一驚,發展數步。勝哥在傍聽了,大哭起來,忙上前扯住,要揭起紅羅來看。辛氏推住道:“我怕陽氣相逼,且莫揭起!”長孫陳定了一回,說道:“就是鬼,也說不得也!”上前扯住哭道:“賢妻,你靈魂向在那邊?骸骨如何不見?”辛氏揮手道:“且休哭,你既哀思我,為何骨肉未冷,便續新弦?”長孫陳道:“本不忍續的,隻因在甘家出亡,蒙她厚意倦倦,故勉強答允。”辛氏道:“你為何聽繼配之言,逐勝兒出去了!”長孫陳道:“此非逐他,恰是愛他。因為失歡於繼母,恐無人調護,故寄養在孫叔叔處。”辛氏道:“繼配病故,你即治喪。我遭慘死,竟不治喪。直待等著繼配死了,趁她的便,一同設幕,是何事理?”長孫陳道:“你初亡時,我尚頂孫叔叔的名字,故不便治喪。厥後孫無咎雖係化名,卻冇有這小我,故可權時治喪。”辛氏道:“甘家嶽母死了,你替她治喪。我父母現在京中,你為何一貫並不遣人來通候!”長孫陳道:“因未曾出姓複名,故不便遣人通候。”辛氏道:“這都罷了!但我今來要和你同赴墓穴,你肯隨我去麼?”長孫陳道:“你為我而死,今隨你去,固所甘心,有何不肯!”勝哥傳聞,忙跪下告道:“望母親留下爹爹,待孩兒隨母親去罷!”辛氏見勝哥如此說,不覺墮淚,又見丈夫肯隨她去,看來原不是薄情的。因說道:“我實對你說,我原非鬼,我即端娘之妹也。奉伯父之命,叫我如此試你!”長孫陳聽罷,才定了心神。卻又想新嫁到的女兒,怎便如此造作,聽她言語,宛是前妻的聲音。莫非這句話,還是幽靈在那邊哄我。正在疑想,隻見辛氏又道:“伯父叮嚀教你撒開甘氏靈座,待我隻拜姐姐端孃的靈座!”長孫陳冇何如。隻得把甘氏靈座移在一邊。辛氏又道:“將甘氏神主焚化了,方可結婚!”長孫陳道:“這個說不去!”勝哥也道:“這怎使得?”辛氏卻三回五次催逼要焚。長孫陳此時一來另有幾分疑她是鬼,二來便做道新人的主意,卻又礙著她是辛公侄女,不敢非常違拗。隻得含著淚,把甘氏神主攜在手中,方待焚化。辛氏叫住道:“這便見得你的薄情了。你當初在甘家出亡,多受甘氏之恩,如何本日聽了繼配,便要把她的神主焚棄?你還扶養著。你隻把辛氏的神主焚了罷!”長孫陳與勝哥傳聞,都驚道:“這卻為何?”辛氏本身把兜頭的紅羅揭落,笑道:“我現在已在此了,又立我的神主則什?”長孫陳與勝哥見了,俱大驚。一齊上前扯住,問道:“畢竟是人是鬼?”辛氏當時方把前日井中被救的事申明。長孫陳與勝哥如夢初覺。伉儷母子,捧首大哭。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