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殤(3)[第2頁/共3頁]
第二天,蒲綬昌派人送來了一塊長一尺五寸、寬五寸、高一尺的上等羊脂白玉,這便是將來的寶船的胚胎了。
“嗯,有這麼點兒意義,”梁亦清為小門徒的長於遐想表示讚美,“我就是想著,如何樣從木工、畫匠那兒借一點兒體例。記得疇前聽白叟說過,宮裡頭有一個大玉山,是乾隆年間的東西……”
“咱回回裡頭也出過流芳百世的人哪,明朝的‘海彼蒼’海瑞,另有這位鄭和,都是跟我們一條血脈的回回!人,不能忘了先人啊,衝他們,我也得豁上這條老命,做出寶船,讓本國人也瞧瞧,中國的穆斯林對得起祖宗!”
“這是件要命的活兒!我得把看家的本事都使上!”梁亦清皺著眉頭說。
韓子奇沉默了,徒弟說的這些難處,都是他事前不成能想到的,他方纔學著下水凳兒,還談不上甚麼經曆。但是,他俄然想起一件或許和麪前的玉雕毫無乾係的東西:“徒弟,您記得‘博雅’宅裡的那四扇黃楊木影壁嗎?那上邊,近處的山、樹、屋子,都是鼓出來的,遠處的山、水、雲彩、玉輪,就都貼在木頭根柢上了……”
“不,我應這活兒,一不是為了保住奇珍齋的招牌,逞能;二不是妄圖他給的這個代價。讓我橫下這條心的,就是因為三保寺人鄭和是個穆斯林,是我們回回!”
梁亦清的麵前閃現出了那件乾隆三十五年由揚州的琢玉藝人做成的藝術珍品《秋山行旅圖》。這座玉山,前後破鈔兩三萬個工,經五六年時候才勝利功,耗白銀三千餘兩!它的底本,是清朝宮廷畫家金廷標的《秋山行旅圖》,琢玉時用的是新疆山料青玉,這玉的質地,石性重、綹紋多、色彩青黃。藝人們充分操縱了這些特性,琢成山林秋景,渾然天成,實在動人。特彆奇妙的是,藝人們冇有拘泥於原畫的尺寸限定和畫麵佈局,而是按照玉石的天然形狀,跟著溝壑起伏,安排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將人物裝點其間,使得整座玉山渾然一體,人物、樹木有聚有散、有藏有露,而又都緊緊地附著於玉山之上。畫家的筆墨被立體地再現,又不失原風格采、意趣……
“徒弟,您如何老是看,不脫手啊?”韓子奇替徒弟焦急。
“啊?他是個……回回?”年青的韓子奇對此茫然無知。
梁亦清不覺一愣。遵循玉器行業不成文的常例,玉件、玉材的買、賣,乃至來料加工,向來不立字據,全憑口頭和談,“牙齒當金使”,“君子一諾重令媛”,絕無懺悔一說。蒲老闆這是唱的哪一齣?莫不是怕我砸了他的買賣?不過這也難怪,這麼個大件兒,不是鬨著玩兒的,蒲老闆怕有閃失,得給自個兒留條後路。梁亦清微微一笑,內心說:要做好這件《鄭和帆海圖》大玉雕,天然是不輕易,但憑我“玉器梁”世代相傳的絕技,倒不信啃不下這塊硬骨頭,有道是“冇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兒”,我們試巴試巴!想到這裡,內心倒結壯下來,伸手接過條約看了看,隔三差五地也大抵齊看懂了上麵的意義:照圖琢玉,現洋兩千,三年為限,按期交貨,任何一方私行毀約,補償對方統統喪失,等等。這個蒲老闆,真是個皮笊籬,滴水不漏,他連工期都估計得和梁亦清內心想的完整一樣,也確切是個裡手!